立足于普通话“输出”的全球华语融合现状调查——以2021年度十大新词语和网络用语为例

提要: 文章以2021 年度十大新词语和十大网络用语为对象,调查其在11 个地区和国家华文媒体的使用情况,以此来了解全球华语的融合现状。 调查结果显示,这些词语的使用率分别达到89. 09%和83. 64%,反映了比较高的融合程度,当然也存在具体使用情况不平衡的问题。

关键词: 普通话;全球华语;华语融合

一、引言

早在十几年前,有人就明确指出“我们迎来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全球华语大发展、大融合、大变化的时代”¹,而直到前不久,还有人在强调“汉语的大融合是当前现代汉语和国语/ 华语的现状”²³。 然而,以往的华语研究向来以“差异”为主,即主要立足于跟普通话的对比,来寻找和发现其各方面的特点。 这样的研究固然重要,但显然不应该是华语研究的全部,特别是在当今的“大融合”时代。 时至今日,我们应该采取“两翼”模式⁴,既要关注各华语社区之间的差异,更应关注它们之间由差异到融合的发展变化,从而使华语研究更趋均衡、合理、完善。

如果立足于普通话,来看华语融合的发展过程及趋势,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两个阶段:

前一阶段以普通话的“输入”为主,即从各华语区引进和吸收了大量的新词语及新的表达方式等,时间大致从20 世纪80 年代初中国大陆实行改革开放至 21 世纪初;后一阶段则以“输出”为主,各华语区都在不同程度地引进和吸收来自普通话圈的新词语和表达方式等,并且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劲。

以上只是我们以及其他一些研究者基于某些具体事实得出的一个初步结论,要使之最终能够成立并成为人们的共识,还需要大量具体事实的支撑,所以当务之急是进行相关事实与现象的调查研究。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近期把研究重心转向华语融合,在完成立足于前一阶段事实的《普通话的“输入”与全球华语融合——基于〈马来西亚华语特有词语词典〉的调查》一文后,即着手进行后一阶段的事实调查,而这也就是本文的写作动机以及主要内容。

我们以由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商务印书馆、光明网等联合主办的“汉语盘点2021”活动最终公布的评选结果中的两项内容,即“2021 年度中国媒体十大新词语”(以下简称“十大新词语”)和“2021 年度十大网络用语”(以下简称“十大网络用语”)为对象,调查其在普通话圈以外的使用情况。 我们的具体做法是,选取中国台湾、中国香港、澳门以及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阿根廷、西班牙等 11 个地区和国家⁵,在其华文媒体网站进行检索,以了解上述双“十大”(排除重复的2 个,共计18 个词语)的具体使用情况,以此来借斑窥豹,了解全球华语的融合现状及其具体表现。

我们选取双“十大”词语为调查对象,大致基于以下考虑:

第一,时间切近,来源明确,有利于考察当下普通话新词语的“瞬间性”实时外向传播与接受状况;

第二,词语类型覆盖面比较广,基本涵盖了从“雅” 到“俗”、从国家大事到民众日常生活用语等各个层面,有利于比较全面地显示不同类型词语的具体传播情况;

第三,进行无筛选整体考察,能够比较真实地反映各类词语融合及融合程度的自然分布状况。

本文以“全球华语融合”状况为调查对象,在具体的行文中,我们经常简单表述为“华语融合”或“融合”。 关于“融合”,虽然在相关研究中经常提及,但是对其具体内涵却一直没有一个“学术化”的完整表述,我们在这里暂且按一般认识,把它看作一种趋同性的变化,即由不同到相同的发展。 具体而言,如果立足于某一华语社区,融合现象大致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某一现象从无到有(如果着眼于历时,也有少量从有到无的),反映的是融合的产生;二是该现象的具体使用情况,由此则能够进一步反映其阶段性特点及发展程度。

华语融合既是一个静态的表现,同时也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因此有可能对其进行阶段划分。 汤志祥(2009)¹划分为开始进入、已经进入和融入,而我们则着眼并立足于融合现象的使用情况,分为借用、自用和化用三个阶段,与汤氏三阶段大致相当⁶。在以下的调查中,我们会使用“借用”等表述形式,来对具体的融合现象及其表现进行分析。

二、十大新词语输出情况调查

2021 年度中国媒体十大新词语是“七一勋章、双碳、双减、保障性租赁住房、祝融号、跨周期调节、减污降碳、动态清零、德尔塔、破防”,我们在上述范围内对其在普通话圈以外的国语圈和华语圈的使用情况展开调查⁷,结果列表如下:

表 1 十大新词语使用情况调查表

	中国台湾	中国香港	中国澳门	新加坡	马来西亚	印尼	澳大利亚	新西兰	美国	阿根廷	西班牙
七一勋章	√	√	√	√	√	√	√	×	√	√	√
双碳	√	√	√	√	√	√	√	×	√	√	√
双减	√	√	√	√	√	√	√	√	√	√	√
保障性租赁住房	√	√	√	√	√	√	√	√	√	×	×
祝融号	√	√	√	√	√	√	√	√	√	√	√
跨周期调节	√	√	√	√	√	√	√	√	√	×	×
减污降碳	√	√	×	√	√	√	×	×	√	×	×
动态清零	√	√	√	√	√	√	√	√	√	√	√
德尔塔	√	√	√	√	√	√	√	√	√	√	√
破防	√	√	√	√	√	√	√	√	√	√	×

上表比较清楚地显示出以下两点:

第一,十大新词语的总体使用率很高,如果我们以 11 个调查地点都有用例为 100%的话,则总体使用率已达89. 09%,应该说这是一个相当高的比例;

第二,就11 个具体调查对象而言,中国台湾、中国香港以及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美国的使用率均为100%,其他由高到低依次为中国澳门和澳大利亚(90%)、新西兰和阿根廷(70%)、西班牙(60%)。

此外,为了进一步了解十大新词语的具体使用量,我们对可以显示检索数量的中国台湾《中时电子报》和美国中文网进行调查统计,借此或可窥其一斑。 这十个词语由高到低的排列顺序为(括号内的数字为具体使用量,以篇为单位,有时一篇之中不止一例):

中国台湾:动态清零(243)、双减(61)、双碳(52)、保障性租赁住房(28)、祝融号(23)、跨周期调节(9)、破防(6)、七一勋章(5)、减污降碳(5)、德尔塔(1)

美国:德尔塔(241)、动态清零(234)、双减(41)、祝融号(38)、保障性租赁住房(28)、跨周期调节(25)、双碳(23)、破防(21)、七一勋章(14)、减污降碳(12)

由此显示:其一,各词语的使用率有一定的一致性;其二,不同地区的具体使用情况也有一定的差异性。

下面,我们就以在中国台湾和美国使用数量“数一数二”、而在其他各地也都有分布的“动态清零”为例,对其具体使用情况进行分析说明。

在“读秀”搜索网站的“报纸”(下简称“读秀报纸”)范围内⁸,“动态清零”的最早普通话用例见于2007 年,即:

(1)全省1. 4 万家庭告别零就业——上半年 12 个省辖市实现动态清零(《郑州日报》2007. 7. 15)

很显然,这里的“动态清零” 指向的是“零就业”,此后这样的用例一直比较多见,并且也延及其他方面,比如“污染、危房、黑网吧、低保无房家庭、欠薪企业、欠薪案件、饮水安全问题”等。 不过,这并不属于我们的讨论对象(详下)。

第一次出现与新冠疫情有关的用例是2020 年,即:

(2)我省要求2 天内实现对疑似病例核酸检测动态“清零” (《海南日报》2020.2. 10)

以上一例说的是“核酸检测”,而以下一例则是关于“流行病学调查”的:

(3)晋城市用不到两天时间查清剩余3 名无明确流行病史病例的传染源及活动轨迹,实现了所有确诊患者流行病学调查的“动态清零”,为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提供坚强保证。 (《山西日报》2020. 2. 25)

根据 2021 年度十大流行语发布文稿对“动态清零”的介绍(http: / / ling. cuc. edu. cn /views / newsDetail7602. html),国家卫健委表示,从 2021 年 8 月起,我国进入新冠疫情防控的第三阶段,即全链条精准防控的“动态清零”阶段,包括通过各种手段及时发现传染源、采取多种方式在一个潜伏期控制住疫情和运用中西医结合方法救治以减少重症和死亡病例等三项内容。 所以,大致从2021 年8 月起,中国大陆媒体才开始普遍在上述意义上使用“动态清零”,例如:

(4)上海:新常态下的动态清零策略(《中国纪检监察报》2021. 8. 10)

(5)动态清零路线不会让中国“孤立”(《环球时报》2021. 8. 11)

向国语圈和华语圈传播与扩散的,也主要是此义,首先出现的是借用的例子。 所谓“借用”,就是某词语连同普通话语境一同“打包” 引进,既包括整个语篇或语段的“直接引用”,也包括作出某些修改或调整以及介绍性的“间接引用”,其基本形式通常会加标引号、括注释义,以及明示消息/ 报道的来源及出处等,可以视为显性“标记”,这是融合的初级/ 起始阶段。 这样的用例如:

(6)中国具备“动态清零”的基础和条件,更具备能力,而且几年来的防控已经证明,实行“动态清零”是中国的一个有效做法,一个经验,也是符合中国实际的。 (美国 2022. 3. 22,来源:中新网)

(7)综合中国媒体报道,北京市政府新闻发言人徐和建今天在北京市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上说,北京疫情总体持续稳定向好,新增感染者数量持续下降……已陆续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标志着北京已经转入动态清零阶段。 (马来西亚2022. 6. 3)

(8)北京市政府通报,截至 3 日下午 3 时新增 COVID-19 本土感染者 2 例。 官员表示,北京疫情总体持续趋稳向好,新增感染者数量持续下降,已经转入“动态清零”阶段。 (澳大利亚 2022. 6. 4)

以上三例中,后两例有明确的“引导语”,而前一例则于文末给出消息来源,所以都是非常明确的借用。

如果说以上直接引自中国大陆媒体的借用属于“直接借用”的话,那么还有借自中国大陆以外其他媒体的“间接借用”,并且后者似乎更为常见。 例如:

(9)香港特区政府发言人30 日表示,“动态清零”是防疫抗疫及保护市民卫生安全的最有效方法,强调特区政府继续以“动态清零”为目标,确保社会公共卫生体系有效运作。 (中国澳门 2022. 1. 31)

(10)香港与内地“动态清零”,外防输入从严把关,面对 Omicron 威胁,暂时尚能应付,惟特区政府要有两手准备,扩大第三针计划事不宜迟。 (新加坡 2021. 12. 16,来源:中国香港《明报》)

(11)谭耀宗说,与内地通关至少要达至“动态清零”,确保通关后不会给内地带去病毒。 (马来西亚 2022. 4. 20,中国香港 20 日综合电)

以上三例均借自香港。 间接借用有时会有不止一个来源,比如我们调查所得的印尼《国际日报》用例,仅明确指出来源的就有中国大陆的中新社和央视网,中国香港的“香港01”等。

以下再看自用。 所谓“自用”,就是脱离了来源语境的自主性使用,此时某词语涉及的施、受主体以及关涉对象等均为“己方”的人或事,并且借用时的一些“显性”标记多数已经不复存在。 这是普通话词语融入其他华语社区词汇系统的“初级”表现,属于融合的“进阶”阶段。 虽然这样的用例不多,但有的也比较典型,如:

(12)本澳实现“动态清零”取得阶段性成果,强调本澳防疫工作不会松懈,会继续坚持“外防输入,内防反弹”的防疫原则。 (中国澳门2021. 12. 24)

(13)台湾是以检疫方式执行防疫,只有死守、没有攻击,这是最大弱点。 因攻击战术没有准备好,动态清零也只是喊喊口号,缺乏广筛、疫苗、药物,医疗端也无法发挥早期诊断、治疗的功能。 (中国台湾 2022. 5. 22)

这里的叙述对象分别是“本澳”和中国台湾,明显脱离了普通话语境,所以属于比较典型的自用,而这也说明它们在各自引进的过程中已经进入第二阶段。

总体而言,“动态清零”作为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防疫词语”,随着中国在抗击新冠疫情中所取得的举世瞩目成就而广受关注、广为人知,因而在整个华语世界也有比较高的使用度,但是基本以借用为主,较少自用,未见化用。

三、十大网络用语输出情况调查

2021 年度十大网络用语分别是“觉醒年代;YYDS;双减;破防;元宇宙;绝绝子;躺平;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强国有我”,我们在上述范围内展开同样的调查,具体结果见下表:⁹

表 2 十大网络用语使用情况调查表

	中国台湾	中国香港	中国澳门	新加坡	马来西亚	印尼	澳大利亚	新西兰	美国	阿根廷	西班牙
双减	√	√	√	√	√	√	√	√	√	√	√
破防	√	√	√	√	√	√	√	√	√	√	×
觉醒年代	√	√	√	√	√	√	√	√	√	×	×
YYDS	√	√	√	√	√	√	√	√	√	×	×
元宇宙	√	√	√	√	√	√	√	√	√	√	√
绝绝子	√	√	×	√	√	×	√	√	√	×	×
躺平	√	√	√	√	√	√	√	√	√	√	√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	√	×	√	√	×	√	√	√	×	×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	√	×	√	√	×	√	√	√	×	×
强国有我	√	√	√	√	√	√	√	√	√	×	×

以上调查结果显示的是:

第一,总体的使用率比十大新词语略低,但是也达到了83. 64%;

第二,在11 个地区的分布均衡性逊于十大新词语,中国香港以及新加坡、马来西亚、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的使用率均为100%,其他由高到低依次为中国台湾(90%)、中国澳门和印尼(70%)、阿根廷(40%)、西班牙(30%),其中阿根廷和西班牙较少的使用量拉低了整体的使用率。

为进一步了解十大网络用语的具体使用量,我们也重复上述在中国台湾和美国的调查,结果如下:

中国台湾:元宇宙(1279)、躺平(151)、双减(52)、觉醒年代(7)、破防(6)、强国有我(5)、YYDS(4)、绝绝子(2)、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1)、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0)

美国:双减(41)、躺平(34)、元宇宙(28)、破防(21)、觉醒年代(9)、强国有我(6)、YYDS(5)、绝绝子(3)、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1)、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1)

以上两项调查结果显示,两地之间的一致性关系小于十大新词语,而差异性则大于十大新词语。

如果说数量差别比较“显性” 的话,那么还有较为“隐性” 的差异。 比如“YYDS” 和“强国有我”,有的华语区没有用例,有的则仅见于“报道性引用”,即以下这样的例子:

(14)觉醒年代 YYDS 双减破防列年度“十大网络用语”(澳大利亚 2021. 12. 7)

(15)综合中新社、北京《新京报》6 日报道,本次发布的十大网络用语依次为:觉醒年代;YYDS;双减;破防;元宇宙;绝绝子;躺平;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强国有我。 (新西兰 2021. 12. 7)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十大网络用语评选结果 2021 年 12 月 6 日公布,第二天就“登陆”海外华文媒体,这就是当今网络时代的词语传播速度。

其他如“觉醒年代”“绝绝子”“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等,大致也是如此。 我们发现,在国语圈的中国台港澳地区以及华语圈的新马地区,上述词语才有较多“一般性”借用的例子,如:

(16)(中国香港29 日讯)74 岁殿堂级歌手林子祥……参加《我们的歌 3》被封为“YYDS(永远的神)”,本来他不明白什么意思,在由薛之谦解读后,他才微笑谦称“过奖”。 (马来西亚 2021. 11. 29)

(17)海内外中华儿女纷纷发出“强国有我、统一有我”的时代强音,汇聚起实现祖国统一、民族复兴的磅礡伟力。 (中国台湾 2021. 12. 29,题为《总结并展望两岸关系　 国台办:台海局势面临新一轮紧张》)

下面以中国台湾和美国均位列第二,而其他各地也都有的“躺平”为例,进行具体讨论与分析。

根据 2021 年度十大网络用语发布文稿对“ 躺平” 词义的介绍( http: / / ling. cuc. edu.cn / views / newsDetail7564. html),该词指人在面对压力时,内心再无波澜,主动放弃,不做任何反抗。 “躺平”更像是年轻人的一种解压和调整方式,是改变不了环境便改变心态的自我解脱。 短暂“躺平”是为了积聚能量,更好地重新出发。

读秀报纸中,“躺平”的第一个例子出现在2006 年,即以下一例:

(18)这名患者来自安徽农村,今年 43 岁,两年前出现心悸气短咳嗽不断的症状,近一年来症状逐渐加重,发展成胸闷、晚上睡觉不能躺平。(《现代快报》2006. 9. 12)

这里的“躺平”应为一个动补词组。随着用例的增加,“躺平”也开始由实变虚,例如:

(19)“躺平” 晋级还能延续? ——C 罗进球焦虑无碍冲击冠军(《东方体育日报》2016. 7. 6)

(20)昨天,淘宝发布了全新的家居平台“躺平”。 据悉,这一新平台涵盖从生产、设计到消费的全过程,将为人们提供“躺着” 就完成家居家装的一整套解决方案。(《每日商报》2019. 9. 28)

在此基础上的进一步发展,“躺平”就产生了如上所介绍的意义,例如:

(21)城市“蹲族”:为何选择“就地躺平”? (《中原商报》2021. 3. 26)

按,此标题下的正文中,相关的介绍是:“不同于‘啃老族’‘蛰居族’,城市‘蹲族’特指拥有一手‘好牌’、被人寄予厚望,却‘放弃’自我,甘当社会‘隐形人’的年轻人,他们往往以‘现实低欲望、网上多冲浪’的方式闲散度日。”

一段时间以来,“躺平”也较多用于防疫及疫情报道,以下是我们所见的第一个普通话用例:

(22)近期国内出现的社区传播又一次敲响了警钟,告诉我们,病毒凶猛,个人防护远未到“躺平”的时候。 (《晶报》2021. 6. 7)

“躺平”在国语圈与华语圈的使用数量都比较多,仍然是以借用为主,但在有些地区与普通话的一致性比较高,既可用于防疫,也可以用于其他方面,以下是新加坡《联合早报》的两个用例:

(23)中国国家卫健委疫情应对处置工作领导小组专家组组长梁万年今天回答“动态清零”相关问题时说,动态清零不是“零感染”,是当发现有本土病例出现的时候,快速扑灭疫情;同时,“动态清零”也不是躺平,不是任由疫情发展,而是控制它、切断它,是追求最大限度地统筹社会经济发展和疫情防控。 (2021. 12. 11)

(24)现在流行一个词“躺平”,都躺平了还怎么考虑生孩子。 这些都是过去十几年快速变化的影响生育的因素。 (2022. 1. 17,来源:《南方都市报》)

与上文调查的“动态清零”一样,同一华语区也经常存在“多头引进”的现象,例如以下西班牙的三个例子就分别来自澳门、香港和中国大陆:

(25)澳门行政长官贺一诚昨形容现时疫情比任何时候更复杂严峻,但仍然可控,又称“有隔篱埠样板”,强调不会“躺平”放弃清零。 (2022. 6. 24)

(26)(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医务卫生局局长)卢宠茂透露政府正与专家委员会研究,冀在不久将来能为3 岁以下幼童接种新冠疫苗,并强调本港目前须坚持“更精准疫情防控”,减少小区感染,“万万不能躺平与病毒共存”。 (2022. 7. 6)

(27)中新网厦门7 月12 日电　 面对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交织的复杂形势,知名台湾问题研究专家、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院长李鹏 12 日在第二十届海峡青年论坛上呼吁,两岸青年不做“草莓族”“躺平族” “啃老族”。 (2022. 7. 13,来源:中国新闻网)

自用的情况也比较普遍,例如:

(28)一名网友认为,很多年轻人都不想奋斗,不打拼买车买房,也不求结婚生子,只想当躺平族(网络用语:人生丧失斗志)活在舒适圈,做让自己快乐的事。 (中国台湾 2021. 9. 30)

(29)一场天灾,让很多人打回原形,有人选择躺平,有人选择沮丧,但大多数人都在观望。 (澳大利亚 2022. 7. 21)

与“动态清零” 相比,“躺平” 还有一些化用的例子。 所谓“化用”,是指在前一阶段(即自用)的基础上,引进词语在意义以及用法等方面的变化性使用,相对于“源词语”而言,这是多出的部分,也就是在其“本义” “本用” 之外新的发展变化,这是词语融合的较高级阶段和层级¹⁰。 这样的用例如:

(30)本月20 日香港确诊病例二百四十三例,仍处低位,这也说明了香港的防疫成功,更以铁一般的事实向世界诠释了香港不躺平防疫的成功。 (中国香港 2022. 5.22)

(31)我的朋友圈乐观地说,即使星洲方言面对躺平清零的厄运,我们也不必悲观。 星洲只是一个小红点,还有区域和国际大环境,华人的方言是不会消失的。 可是我还是不愿看到祖先留给我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这个以华人占多数的小红点里躺平、清零。 (新加坡 2022. 7. 12)

以上二例中,前一例的“不躺平防疫”是我们在“华语三圈”中第一次看到的组合形式,这或许应归功于香港同胞的创造;后一例的两个“躺平” 用于方言,即由指人移用于物,则属表义及使用范围的拓展。

为了使读者诸君能够进一步了解化用及其表现,以下再举一个香港《大公报》的用例:

(32)教育局推价值观教育课程 纠正“躺平”歪风(2021. 11. 30)

据我们了解,在普通话的一般使用中,“躺平”基本属于中性感情色彩,而此例则修饰“歪风”,实际上后者已给前者“定性”,因此感情色彩已经发生变化,属贬义性使用。

由“躺平”的使用,大致可以看出十大网络用语在各华语区使用情况的不平衡性,并由此而分出了“层次”,具体则表现在以下三点:

第一,使用数量的不平衡,总体而言,国语圈的中国台港澳以及华语圈的新马地区和美国用得较多,而其他地区相对较少;

第二,使用阶段的不平衡,在中国台港澳以及新马地区自用的情况更加普遍,且有少量化用,而在其他地区则以借用为主,个别地区(如西班牙)仅有借用;

第三,使用范围的不平衡,中国台港澳以及新马较多用于防疫与疫情以外的其他场域(这一点与普通话有较高的一致性),而其他地区则基本只用于这一场域。

四、结语

以上我们立足于普通话的“输出”,分别对 2021 年十大新词语和十大网络用语在国语圈与华语圈共11 个地区和国家的使用情况进行了初步调查,希望以此来了解全球华语融合的现状,调查结果可以总结归纳为以下几点:

第一,产生于普通话的新词语和网络用语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就“传遍全球”,在全球华语范围内形成较为广泛的分布¹¹;

第二,使用情况具有不平衡性,具体而言一是不同类型词语使用量差异较大,二是不同地区和国家差异比较明显;

第三,总体使用情况以借用为主,自用为辅,化用的情况则比较少见,总体而言大致处于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的“增量”阶段。

另外,结合已有相关研究以及我们的思考,对上述调查及其结果,我们还需要作出以下几点说明:

第一,上述调查结果可以与刁晏斌(2015)¹²的调查作一简单对比:后者以 2012 年中国十大网络用语(其实是10 组共 12 个),即“中国好声音”“元芳你怎么看”“高富帅,白富美”“你幸福吗”“江南 Style”“躺着也中枪”“屌丝,逆袭”“舌尖上的中国”“最炫民族风”“给跪了”为对象,对其在中国台湾“国语” 中的使用情况进行考察和说明。 调查结果显示,只有6 个词语有用例,占总数的 50%,并且其具体的使用还有以下两个特点:一是用例数普遍较低,二是基本都是直接引用。 上文的两个表显示,我们调查的全部两个“十大”共20 个词语在中国台湾语料中均有用例,两相比较,可以看出普通话影响扩大,词语输出力度增强,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说实现了跨越式发展。

第二,以前对普通话“输出”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中国台港澳地区即国语圈使用情况的考察,比如刁晏斌(2017)¹³ 主要立足于中国台湾对大陆语言现象的引进和吸收进行调查,袁伟、杨锎翔(2019)¹⁴对2009 年到 2018 年间由中国大陆地区传入并入选台湾地区年度十大网络流行语的使用情况进行调查,袁伟、高媛(2021)¹⁵还调查了内地与香港网络流行语融合情况,而最近一篇立足于香港的调查研究是洪爽(2022)¹⁶,调查结果显示,近些年内地产生的新词新语,往往第一时间就出现在港式中文里,有些还会衍生出新的用法。

在此基础上,我们的调查把范围扩大到全球华语,应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把相关研究引向和带入一个更加宽广的空间范围,更加有助于做大做强。

第三,由于时间尚短,上述调查对象虽然已经在较为广泛的范围内开始使用,但是基本还处于“初级”阶段,其具体表现就是多为借用,自用的情况还不普遍,化用的例子就更为少见。 我们由此得到的信息是:普通话最新的十大新词语和网络用语已经跨出普通话圈,开始进入国语圈与华语圈,也就是说,已经开启了融合的进程,而其今后的发展也非常值得关注,可以进行持续性的观察和跟踪式的研究。 我们认为,当今的语言发展已经进入“秒时代”,其具体所指,一是新语言现象的产生时间可以精确到秒;二是语言现象发展变化的每一个重要时间节点也可以精确到秒;三是研究者对一些语言现象产生与发展的追溯与“复盘”可以精确到秒¹⁷。 在秒时代,普通话的输出、国语圈及华语圈各子社区的输入在规模、速度和节奏等方面均超过以往;而借助于强大的互联网,我们也有可能对其进行更加全面、精确的研究,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原某一或某些词语的外向发展过程,从而得出很多新的、超越以往的认识和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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