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旧有类词缀在当代的发展变化——以“一界”为例

提要：旧有类词缀“一界”在当代的发展变化主要表现在旧类新例（具体包括后出新例、旧例复显、旧例变新例和新例新变化)和新类新例（包括由[+指人]到[-指人]、由[+高端]到[-高端]、由[+正当]到[-正当])两种情况,其背后有非常明确而又充分的内外动因，堪称现代汉语旧有形式在当代发展变化的代表，对它的全程考察、全面描写、深入剖析于当代汉语而言具有举一反三的典型意义与价值。

关键词：现代汉语；当代汉语；类词缀

引言

一般认为，“类词缀”的概念系由吕叔湘¹提出的“类前缀”和“类后缀”而来,大致是指典型词缀之外虚化程度不高且处于由词或词根向词缀方向演变的成分。

当代汉语中,最生机勃勃、产生数量最多且使用频率最高、类型最丰富的，是词族化造词,而其中一种重要的类型就是“类词缀+词根"（或"词根+类词缀")。吉益民²把这种构词方式称为“格式填框式构词”，并且认为它“已经成为当代语言生活中的一种极富特色的语言现象，呈现出批量生产和广为流布的发展衍生态势。尤其是网络媒介的出现,进一步助推了这一发展进程。"

各家的相关研究中，在涉及类词缀的范围及举例时，差不多都会提及“一界”，可见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类词缀,并且它早在初期现代汉语中就经常用于构词³,因此属于一个现代汉语的旧有类词缀。

当代汉语中，不仅有大量新的类词缀表现活跃，同时还有不少旧有类词缀也“焕发青春”，“一界"就是其中非常典型的一个,而它在当代汉语中的发展变化,既能说明很多问题，同时也带给我们很多启发，因此非常值得归纳总结。

《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界”字头下共列五个义项，其中义项三为“职业、工作或性别等相同的一些社会成员的总体：文艺~l科学～l妇女～l各～人士”。

宗守云⁴在讨论“一界”的时候指出，凡"界"族词，应该满足三个条件，如果用义素来标示就是[+正当,+有难度,+有地位]。宗书归纳这三个义素,是为了对照讨论新词"黑界"的产生原因，书中对此的解释是：“如果不考虑社会发展的原因，只考虑语言本身的原因,我们不妨用这样的原则来解释它的出现:如果一个义项由几个义素组成,在具体运用中,当其中一个义素特别凸显时,其他义素有时可以忽略”，书中将此概括为"一项几素，一素凸显，他素忽略”的规律。

就总体情况来看，一些新的“界”族词的产生，往往就是忽略某一个或几个原有义素的结果，或者说是在具体的使用中某一或某些义素模糊、弱化或脱落的结果。

根据《现汉》释义，结合宗书的归纳，以及对照类词缀“一界”在现代汉语中一般的使用情况，我们认为它有三个重要义素，这就是[+指人][+高端][+正当]，而在当代汉语中，“一界”则在一定程度上或一定范围内向以上三点之外的其他方面延伸与拓展，由此体现出它的新活力与新发展。

所谓[+指人]，《现汉》释义中的"社会成员的总体"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即“一界"在与不同词语组合时,虽然所指范围各不相同,但都是立足于人的,所以在具体使用中通常都与述人词语搭配使用，如“社会各界反响强烈”“这也成为困扰科技界的最大现实问题"等。

所谓[+高端],大致也就是上引宗书所归纳的[+有难度,+有地位],即凡"界"缀词所指,大致都带有明显的“非普通"性,通常是那些对国计民生以及社会发展比较重要，或者是受社会关注程度比较高的领域或方面，如《现汉》所举的“文艺界”“科学界”等就是如此;就连"各界人士”一般也不是指普通人，或者是用于普通场合的。施春宏⁵指出，“~界"基本上用于褒义的场合，尤其是严肃、庄重的场合，大致也是说其在这方面的特点。

所谓[+正当]，与上边的[+高端]关系密切,而施文所说的褒义及“严肃、庄重"同时也指向此点。总之,我们所见,新时期以前"界"缀词没有用于[-正当]，或所指属“负面”的情况。

就上引《现汉》所举的例子以及我们所了解的长期使用情况来看，“一界”基本都是在这一范围内活动的。但是,新时期以来，“界”族词不断有新成员加入,在这个增量的部分，既有符合或基本符合原义素要求及限定，因此属于或基本属于在原范围内活动的新词,同时也有相当数量超出原范围的新词产生。在这里,我们引进语法研究中常用的“类”和“例"的概念，前者是指某一种类或类型，而后者则指组成该类型的不同个体，类是例的总合，而例则是类的具体表现形式。

就"一界”的使用情况来看，大致有旧类新例与新类新例两种情况，以下分别讨论。

一、旧类新例

这里指的是符合或基本符合上述三个义素，但以前没有或极少使用，而现在却已产生，或者是有了一定使用频率的“界”缀词。具体而言又有几种不同的情况。

1.1 后出新例

当代汉语中，产生了很多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界”族词，它们与“界”的使用条件即上述三个义素完全相符。

这样的词如"物流界”，用例如：

天津理工大学于2002年9月与日本大阪产业大学合作开设了物流管理专业，采用中日双方共同认定的培养方案和教学计划，聘请日方物流界的知名专家和学者，培养具有日语专长的物流行业专门人才。（《天津日报》2005.9.24)

联通成都的铁路货运直达专线不仅进一步提升了蒂尔堡在欧洲物流界的地位，也为荷兰企业与中国西南地区的企业深化合作创造了更便利的条件。（《人民日报》2017.9.28)

我们2017年12月27日在“人民网一搜索”中进行检索，共得到含此词的文章85篇，数量虽然不算多，但是用来证明该词已经产生并使用，则是没有问题的。

查 BCC语料库的历时检索，“物流”一词在《人民日报》中第一次出现是1980年，而宋子然主编《100年汉语新词新语大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4年)则在下卷（收1978—2011年间产生的新词新语)收录此词。既然"物流”是一个新形式,那么由它参与构成的“物流界”自然也是一个新生形式。该词形虽然是新的，但却符合“一界”的使用标准和规范，所以我们认为属于比较典型的旧类新词。

类似的用例再如：

人类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委员会，汇同全球九大复原世界生态与生命产业化机构,联合邀请世界文化界、科学界、金融界、产业界、健康界、妇女界、教育界、企业界等各方代表来到伟大的中国……召开了“第七届人类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暨首届全球开发‘世界价值化财富新大陆’高端会议”。（中国网2017.9.28）

按,此例中的"文化界"“科学界”等均属传统的组合形式，而“健康界”则是一个陌生化程度相对高一些的新词，它是随着人们关心自身健康、相关产业(如保健、康复等)的兴起和发展而产生的新的组合方式，因此很有时代特色。

与以上各词大致相同,即在新时期以前没有或较少使用，而在当代汉语阶段却已产生或者是比较常用的“界”缀词为数众多，再如：

基金界、媒体界、房融界、政文界、家装界、科幻界、地产界、餐饮界、会展界、文博界、广告界、理财界、电商界、安防界、咨询界、营销界、培训界、美食界、文创界、时尚界、演艺界、搏击界、时装界、赛车界、粤剧界、话剧界、散文界、煤炭界、交警界、木刻界、摔角界、女排界、家居界、花艺界、信鸽界、采访界、健身界、改装界

1.2 旧例复显

这种情况相对要复杂一些。比如,早期现代汉语中有“司法界、法学界、法律界”，以及“刑法界、国际法界”等，同时还有更具概括性的“法界”，且用例比较常见，例如：

法界消息：司法腐败之原因。（《法界》1929年创刊号）

值得注意的是，刊登这篇文章的刊物就名为《法界》，可见此词在当时并非偶一用之。此词在台湾“国语”中一直有一定的使用频率，例如：

检方未来将顾及产业西进的实际状况和法律条文规范做出扶择，而这项被法界人士称为翁大铭条款，如果翁大铭无罪，却扫到联电两大巨头，却是法界人士始料所未及的。（《自立晚报》2005.6.10)

考察《人民日报》，当代汉语阶段之前，我们仅在1949年的报纸中检得一例，显系民国时期旧词的沿用，即：

自中国新法学研究院在平开始招收研究员以来，全国各地法界人士，均寄予无限热望。(1949.9.15)

该报中再一次出现该词的用例，已经是进人当代汉语阶段的1979年了，即：

人大常委会法制委员会主任彭真今天下午前往宾馆会见由日本法务大臣古井喜实率领的日本法界代表访华团。(1979.6.17)

此后一段时间内，这样的用例极少,本世纪以来才稍微多了起来，最初多用于报道台湾事务,例如：

对利用不知情公务员犯罪曾研拟“吴淑珍条款”，但遭法界反对，未来将加速修法防疏漏。（人民网·台湾频道2011.8.29)

在普通话语境下，似乎首先是在标题中较多使用，例如：

法界专家构想平安宁夏（新浪财经2005.7.27)

再进一步，才是一般正文中的使用，例如：

法界人士提醒，驾车出行、迎新派对、申请信用卡都是问题易发环节，提醒新生谨慎。（《天津日报》2011.9.2)

下边对“法界”一词的使用情况进行小结。

此词与我们在“现代汉语史”研究中考察过的许多现象具有很高的一致性：在早期现代汉语中具有一定的使用频率，建国以后在普通话中趋于萎缩甚至退隐，而在台湾"国语”中则还保留着;改革开放以后，随着两岸及整个华语圈交流与交往的日益增多，此词在普通话中又“复显”,从而在整个现代汉语阶段内完成了“显一隐一复显”的过程。⁶

与“法界”有一定相似性的还有“电视界”。此词的产生时间虽然不在当代汉语范围（《人民日报》中的首见时间是1957年)，但是主要的使用阶段却在当代汉语，因此我们也把它归入旧例复显。

1.3 旧例变新例

这里主要是指产生与原词音节形式不同的新词。早期现代汉语中，双音节形式比较常用,施春宏⁵就此指出,20世纪前半叶，“界”的使用比较普遍，常与单音节组合成双音节词,现在使用中的"界”与单音节构成的词语基本上都是那个时候就出现的;傅京⁷则举了一些例子,如"政界、学界、商界、军界、诗界、书界、警界、报界、业界"等。就这一组双音节词来说，除了“政界”与"业界”中的“政”与“业"没有完全对应的双音节词或对应词不明,其他词均产生了与之完全同义的三音节词,即“学界一学术界、商界一商业界、军界—军事界、诗界一诗歌界、书界一书法界、警界—警察界、报界一报纸界”。

比如“报界”一词，据BCC历时语料库显示，1946年有32例,1956年157例，到2013年仍有5例,而"报纸界"在该语料库中则没有用例。但是,在实际的使用中，“报纸界”是有的，虽然数量并不多。例如：

一周之内至少三名纸媒同仁离去，这是报纸界的损失，张铁们的英年早逝也引发人们对记者生存境遇的关心。（《齐鲁晚报》2013.5.27)

在如今这个信息化时代，网络、手机电视、数字电视等新媒体迅速兴起，给报业的生存发展带来巨大的挑战。在报纸界中，很多报纸面对信息化潮流时，不能及时转型变革，生存空间日渐萎缩，甚至惨遭淘汰。(《新闻研究导刊》2015年17期)

“报纸界"的产生，一方面可能只是为了获得一个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新形式，另外，就它的内涵来看,似乎已经有一定的变化,即上述的[+指人]义素受到一定程度的忽略，正因为如此，它在上例中与[-指人]的“报业"构成同义词。

1.4 新例新变化

上边在讨论“报纸界”时已经涉及这个问题，此外还有不少新的“界”族词都有一定程度的发展，主要表现为对旧类旧例一定程度的违离。比如以下一例：

作为跑步界的一大盛事，厦门国际马拉松已连续举办13届。（《科技日报》2015.11.19)

按，“跑步"以前通常只被当作群众体育活动的一个项目,既非行业,也不是一种工作，现在也成为一“界”，这实际上正是“一界"使用范围拓展的具体表现。

以下各例大致均是如此：

《世界听我说》是一档弘扬中华文化、展示全球华人风采的创新型辩论节目，邀请到了来自文化界、辩论界、主持界的五大“名嘴”坐镇节目。(环球网2017.11.1)

除了全面屏设计以外，各大手机厂商在拍照方面也做了很多不小的努力，而努比亚作为在手机摄影界深耕多年的厂商，也在自家首款无边框全面屏手机Z17S中加入了实力超强的前后双摄。（手机中国2017.11.1)

《南京之殇》导演约翰·耶勒曾执导过讲述两次世界大战的纪录片《世界大战》,被誉为“纪录片界的斯皮尔伯格”。（《人民日报》2017.12.16)

随着搭配对象的不同，一些“界”实际上已经义有所转，以下二例可以较好地说明这一点：

随着“网红"越来越多乃至走向产业化发展，一些“网红”刻意模仿、言行哗众取宠所引发的负面效应格外引人关注。特别是目前弥漫于整个网红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的庸俗、低俗和媚俗之风更是需要警惕。在“网红"世界里，有通过恶意搞怪、夸大事实等方式来炒红自已的，也有通过传播色情、暴力等影像来博取关注的。（中国青年网2016.8.22)

岳云鹏是相声界的后起之秀，综艺圈的明日之星，段子界的得力接班人。（《信息时报》2017.4.15)

按，上一例中前用“网红界”后用"网红世界”，下一例前用“综艺圈”后用“段子界”，说明这样的“一界”大致同于“一世界”或“一圈”,以上三个义素中的前两个都有一定程度甚至较高程度的弱化甚至脱落。

此类词目前比较多见，除以上列举的外，再如“自拍界、车评界、烹饪界、直播界、电竞界、电音界、摇滚界、球童界、超模界、弹幕界、慈善界、起诉界、微影界、戏骨界、协管界、汉字界、偶像界、爱豆界、美妆界、越野界”等。

二、新类新例

所谓新类新例，即由于对上述三个义素的全部或部分违离而产生的新形式，正因为这样的违离，该词族才展现出与以往不同的新面貌，同时也更加充分地显示了“一界”这一原有类词缀的新活力。

具体的违离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2.1 由[+指人]到[-指人]

在当下的实际使用中，有不少新的“界"类词由指人到指物，由此形成了旧有类词缀“一界”在当代汉语中的重要发展变化之一。

我们先来比较以下两例中的“汽车界”：

感谢中国汽车工程学会的整个团队和汽车界的各位同仁，是我们并肩战斗，推动中国汽车工程学会走到今天。（新华网2017.12.21)

从整体来看，跑车品牌传播主要来源在于微博，作为汽车界的“权贵”，自带贵族气息的身份总被网民乐道。（《中国汽车报》2017.12.15)

按，前一例的"汽车界”属传统用法，即指汽车行业从业人员的总体;而下一例的“汽车界”显然并非指人，而是指由各种汽车汇集成的一个整体。类似的用例再如：

这两个项目就像汽车界中的劳斯莱斯和奔驰，产品的形式和定位并不一样。（人民网2015.6.19)

正因为是指车而不是指人，所以有时这个"界”可以用“中”来取代，例如：

或许，在不久之后，哈弗不仅仅代表中国的SUV，更会成为国产汽车中的“顶梁柱”，成就中国品牌，领航世界潮流。（中国网2017.10.13)

这辆车放在今天，就是汽车中的房车。它是国君出去视察、巡访或者打猎时乘坐的车，国君累了可以躺下休息。(《河南日报》2017.10.24)

除"汽车"外，“界"在跟其他许多指称衣食住行等产品名称的形式组合时均实现为［-指人]，以下一例"电池中”与“电池界”同时使用，就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

在该技术的指导下诞生了很多电池中的“超级战士”。比如基于该技术研发的圆柱形单体400Ah 锂离子电池,创造了世界单体圆柱形电池容量之最，被誉为电池界的“巨无霸”。（《中国质量报》2013.4.10)

其他用例再如：

她制作的这款月饼名叫桃山皮月饼，是近两年流行的月饼界新宠，目前在冰城还十分少见。（《生活报》2017.9.30)

按，同样的意思，我们以前只看到以下这样的表达方式：

（创意月饼以其)精美的雕花造型、不到百元的优惠价格，成为今年中秋佳节的月饼新宠。(《广州日报》2014.9.8)

此例中的"月饼新宠”与上例的“月饼界新宠”在概念所指上完全相同，如果说二者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后者由指人到指物而带有的“拟人”意味与色彩。

上述用例正因为有比较明显的由指人到指物、由“高端"到“普通”、由“专业"到“生活"等的错位感和陌生化,因此有较为强烈的风趣、幽默效果，而这也正是人们有意采用这一形式的基本动机。

时下，在网络世界以及一些风格轻松活泼的媒体中，类似的用例比较常见,再如：

苹果界里有点“牛”花牛苹果 （《成都商报》2017.11.3)

京味斋的烤鸭在性价比上就领先一筹，在味道口感上更能领骚烤鸭界。（比特网2017.9.30)

以下一些词在具体使用中有时都呈现[-指人]特征：

手机界、钟表界、腕表界、房车界、皮卡界、纯电界、微客界、超跑界、桥梁界、手柄界、内存界、海产界、空调界、颜值界、握手界、茶皿界、紫砂界、黄酒界、白酒界、火锅界、河蟹界、酸奶界、鸭脖界、水果界、甜品界、泡面界、串串界、护肤界、灯具界、内衣界、丝袜界、动物界、恐龙界、安卓界、别墅界、油脂界、音箱界

有一些词因为由[+指人]到[-指人」,有时会形成兼指现象，也算是一种歧义。前边已经举过“汽车界”的两指例子，以下再以“桥梁界”为例：

从事桥梁工程设计半个多世纪，他被称为中国桥梁界的“爱迪生”，为中国桥梁建设事业填补了一项项空白。他就是我国著名桥梁专家、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杨进。（《科技日报》2017.11.13)

港珠澳大桥是一座跨海大桥,连接香港大屿山、澳门半岛和广东省珠海市，全长55公里，其中海底隧道6.7公里,是中国乃至当今世界规模最大、标准最高、最具挑战性的跨海桥梁工程，被誉为桥梁界的“珠穆朗玛峰”。(《人民日报海外版》2017.12.26)

2.2 由[+高端]到[-高端]

这也是旧有类词缀"一界"在当今使用中一个很重要的特点。上举用例中，有一些已经具有这一特点了，如“月饼界”“自拍界”等。实际上，有如此表现的还有更多的例子，再如：

本来就崇拜偶像张宇的他，从此踏上了模仿秀之路。早年参加广西电视台综艺频道《挑战冠军王》被大家所认识，紧接着参加《百变大咖秀》和《开门大吉》，逐渐成为多家卫视的特邀嘉宾。在模仿界享有名气。(腾讯娱乐2015.6.18)

“全球快递巨头都用上电三轮了”———这条消息近期在国内快递界热传。（《经济参考报》2016.12.13)

明星夫妻秀恩爱可以说是很常见的一件事情，结婚五年的贾乃亮同学，多年各种秀恩爱的方式,经过众多网友评判认定绝对是明星夫妻撒狗粮界的“扛把子”。（浙江在线2017.12.25)

此类用例也比较多，上边各类中列举的有不少即属此类，此外再如“游戏界、游娱界、游乐界、石雕界、相扑界、台球界、私募界”。

2.3 由[+正当]到[-正当]

这里的[±正当]，可以简单地以是否合法为判定依据。在以往的使用中，“—界”不仅受限于[+指人]以及[+高端],同时还要满足[+正当]的要求,而现在虽然总体情况基本仍是如此,但是也不排除有较多的表示[-合法]行为的词语与"一界"的组合用例,如：

从29岁时第一次盗窃被抓，如今52岁的女扒手姚某已有70多次案底，可谓小偷界的“明星”。（《齐鲁晚报》2013.4.11)

在外人眼里，钱某是一名软件公司老板，不过，这个钱某真的钻进“钱眼”里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帮骗子做山寨网站，堪称骗子的“军师”、诈骗界的“技术人才”。（《厦门日报》2013.12.11)

贪腐界早已无新鲜事。陆洪来在忏悔书中所披露的核心内容，无非是与老板交往密切，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长江日报》2014.1.9)

如果真的像科幻电影里，有什么星际联盟，估计证书造假界早就冲出银河系、走向外太空了。（《北京晚报》2014.7.18)

像深圳沙头角海关这般，在腐败行为上达到如此高度默契共识，实在不足为怪，这或只是腐败界的一种“黑暗文化”。（《法制日报》2014.11.24)

以目前社会情况来看，赵女士烧洞逃票只是逃票界的冰山一角，类似行为在我们身边屡见不鲜。（人民网2017.2.6)

此外,我们所见还有“山寨界、盗窃界、偷盗界、扒手界、贩毒界、毒贩界、水货界、赌博界、色情界、偷懒界"等，但是复现率普遍都很低，多属于偶然性的使用。

此外，“界”的扩展使用，还表现在音节形式上有新的发展：建国以后新产生及使用的“界"族词基本都是与双音节语素组合构成的三音节词,而现在也有不少与单音节语素组合的双音节词，以及与三音节及以上单位组合的更多音节的形式。双音节词如“狗界、鸟界、金界、旅界、医界、网界、食界、车界、枪界、饰界、模界、酒界”;四音节及以上形式的如“基督教界、互联网界、纪录片界、电视剧界、高尔夫界、图书馆界、打印机界、电磁炉界、虚拟币界、奢侈品界、葡萄酒界、无人机界、中子研究界、手机摄影界、餐饮设计界、船舶工业界、人工智能界、河蟹产业界、娱乐营销界、自动驾驶界、编程竞技界、服装设计界、工程机械界、巡航导弹界、弹性地板界、网聊斗图界、知识付费界、电池材料界、运动手环界”。

此外，还有一些"界”与外文字母或字母组合形式相结合所构成的字母词语，也属于“界"族词的新品种，如"PC 界、SLG 界、rap 界、AV界、MPV界、SUV界、uv 界、B级轿车界、HiFi耳机界"等。

三、小结及余论

在梳理与分类描述了旧有类词缀“一界”在当代汉语中的发展变化后，以下对相关问题展开进一步的讨论。

3.1 “一界”的发展变化小结

“界"族词总体的发展变化表现为“扩容”，一是数量的增加，二是范围的拓展，而与此相伴的,则是其意义的变化。赵明⁸(2011)讨论了类词缀的语义衍化现象，列出语义更加虚化、语义泛化、语义偏离、色彩意义变化等四种情况，以上四种情况在"一界”的使用中均已产生，并且有比较显明而又充分的表现。仅从这一点来说，“一界”不仅是一个典型的类词缀，而其在当代汉语中的发展变化也非常具有典型性。

从义素的角度说，上述发展变化的主要事实,就是由原来的[+指人][+高端][+正当]到[±指人]』±高端』±正当」，如果再具体细致一些地考察，前两个义素的分化使用已经旗鼓相当、平分秋色，这说明后起的用法(即[-指人][-高端])已经发展得比较充分了，大致可以认为已经进人“语言”的层次;而后一个义素的[-正当]用法则还处于起始阶段，基本处于“言语”层次。

我们曾经讨论过当代汉语的语法化问题⁹，主要观点是语法化不仅是一个历史的概念，同时也是一个现实的概念，当代汉语中有许多已经或趋向于完成，以及正在进行过程中的语法化现象。如前所述，吕叔湘认为类词缀是由词或词根向词缀方向演变的成分，而"一界”在当代的发展变化过程，一方面充分印证了这一点，另一方面则说明这一演变过程仍在持续，因此属于当代汉语中正在进行的语法化现象。

正因为如此，我们选择对“界”族词进行考察，并不仅仅是作为个案的一般调查与分析，而是把它作为当代语法化现象的一个典型案例来进行剖析，以小见大，试图由此窥见与了解更大范围内的更多语汇、语法项目的发展变化情况。

3.2 对上述发展变化的简单解释

关于当代汉语诸多词汇、语法现象发展变化的原因，在诸多研究成果中几乎都是必谈内容，所以相关的表述已经非常多了，大体而言不外乎语言内外两个方面的因素。就“界"族新词的产生与发展而言，其背后的决定因素虽然也离不开上述两个方面，但是也有其自身的特点，或者说，在有些方面表现得更为突出，所以也非常值得总结。

上述发展变化首先得益于“一界”自身的特点，这就是其所具有的较高的语义透明度以及由此而来的类推潜能。关于这一点,有的相关论述已经涉及，比如曾立英¹⁰认为,类词缀构成的词的意义一般可以通过成分义和类词缀义相加得到，所以类词缀构成的词的意义具有透明性，这种意义的透明性、构词的规则性决定了构词的能产性;王洪君、富丽¹¹也指出，类词缀新生类推潜能极强，可以大量新创语义透明的类词字组。此外，还有人从“形态”的角度来总结与认识类词缀，由此认为类词缀的发展,体现了现代汉语的形态化趋势。¹²

语言之外的因素，当然首推语言用户的心理取向。在这方面，“求新、求异、求变、求活"是人们经常提及的，而这一点在"界”族词的发展中也是一个重要的推动力量。“界”族词从传统的“高大上"到用于普通人群甚至事物，甚至不“正当"的人群，由此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反差或错位，正是这种反差与错位，带来了“新、异、变、活”的语用效果，而这才是人们喜闻乐用的一个重要原因。

比如以下一例：

郑州男子纵横“辣界”多年重庆人挑战甘拜下风(《大河报》2017.11.14)

这里把纯属子虚乌有的"辣界”煞有介事地表达出来，本身就有“喜剧"效果，体现了强烈的该谐幽默风格特点。

3.3 旧有类词缀与当代汉语的发展

苏宝荣、沈光浩¹³指出，类词缀派生词将汉语复合词的理据性与传统派生词的能产性有机地结合起来，适应了语言交际的需要，极大地丰富了汉语的表达功能。我们更趋向于从语言资源观和效率观的角度来看待“一界”的发展变化与当代汉语发展之间的关系，并进而由此探寻后者发展变化的动因与机制。

从语言资源观的角度来说，“界”族词数量增加和范围拓展其实都是立足于对语言资源的再开发与再利用，即对于作为已有语言资源的“一界”反复利用，在更大范围内与更多场合下创造出更多的与传统形式一致、不完全一致甚至部分相反的各种组合形式，把它的使用价值发挥到极致，从而实现对这一语言资源的充分利用。当代汉语中很多词汇、语法现象之所以能够发展，并且是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形成“井喷”式的发展与“勃兴”,其实都是受同样诉求的支配，也循着大致相同的路径。因此，我们在研究当代汉语时，语言资源的再开发与再利用应该成为一个重要的观察点与立足点。

从语言效率观(或者是经济原则)来说,这也是从古到今语言得以发展演进的重要动因之一，而其在当今的表现则比历史上任何一个阶段都来得更加明显与强烈。笔者曾经从语言不同要素的角度讨论过当代汉语中的效率诉求及其表现¹⁴,就"一界”及其使用来说,就是追求造词与用词的“高效节能”：从造词角度看，这种“词根+界"的固定“词语模”便于模式化、便捷化、大批量地生产;从识读角度看，该词族的词义透明度与词性标识度(均为名词性)都非常高,因此便于更多人理解、接受与使用。

以上是相对宏观的认识，如果从比较具体的方面来说，类词缀造词增加了汉语词汇的系统性,推动造词朝着"规律”与“规则"的方向发展，这一点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有可能在一定甚至相当程度上改变汉语词汇的总体面貌与格局(如前引的"形态化趋势"就可能成为其中的一个方面)。再就更加具体的方面来看，“词根+类词缀”与"类词缀+词根”多为三音节结构形式,因此也直接推高了汉语词库中三音节词的数量，而这也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现代汉语单、双音节词并重的“二分"格局,变为单、双、三音节并重但有一定分工的新格局。¹⁵

以上主要是就整个类词缀立论的，而我们的立足点始终是旧有类词缀“一界”。一方面，它可以作为上述事实与规律的一个经典案例;另一方面，与之相关的所有语言事实作为当代汉语诸多语言发展变化现象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也从一个角度反映了其总体的面貌。

3.4 旧有类词缀与当代汉语的研究

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的主要精力用于当代汉语词汇研究，在研究中，发现了一个较为明显的问题,或者说是不足，这就是人们的注意力往往更多地集中在“新词语"方面，即那些在当代汉语阶段新产生或引进的词汇形式或现象。比如,在词缀或类词缀的研究中，人们对各种新兴类词缀兴趣浓厚（如“一族、一门"等)，而对于传统旧有类词缀,重视程度相对较低，研究的人和成果都相对较少。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时期或阶段而言，其语言的基本面貌都由“传统”与"创新"两个部分构成，当然二者也是不可能截然分开的。实际的情况是，传统中也有创新的，而创新也不可能完全脱离传统因素的制约和影响。所以，从语言研究的角度来说，虽然每个人可以有所侧重，但总体上两个方面却应并重。

现代汉语旧有类词缀“一界”在当代汉语中的表现，其实正好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传统与创新相结合的范例,相对于那些全新类词缀的“半视角”与“短时程”，它无疑是一种"全视角"和"长时程”,因此可以更加全面地考察类词缀的共时与历时发展变化，全面理清其背后的各种影响与制约因素，并由此而得出更加全面的认识，所以它的研究意义和价值更大、更丰富。

由此类推,当代汉语中与“一界”相同或相近的现象自然还有很多，它们都有资格与条件作为全程考察、全面描写、深入剖析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