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现代汉语常用词“进行”在两岸四地的使用同中有异，此外还有一定程度的融合趋向，因此可以作为了解四地语言状况异同及其发展变化的一个窗口。大陆“进行”的使用与台港澳三地差异最大，主要表现为频率最高、“传统”用法最多，最具有“形式动词”的典型特征，另外在新时期还有明显的用法拓展，而其他三地则更具多样性，并且相互之间也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关键词： 两岸四地；形式动词；“进行”

引 言

“进行”是现代汉语的一个常用词，关于它的特征和用法等，人们已经进行了很多研究，一般多集中在宾语上，如朱德熙认为它“要求的宾语是表示动作的名词性成分。符合这个要求的语法成分只有两类:一类是表示动作的纯名词，另一类是兼有名词和动词性质的名动词”¹。有人更是比较详细地列出了“进行”宾语的语义特征：[- 单音节]，[+ 可控（即自主）]，[+ 动态]，[+ 正式日常行为]，[+ 持续性]²。

差不多10 年前，笔者也曾经对包括“进行”在内的一组“虚义动词”进行过研究，我们把“进行”的用法大致分为以下两种：一是带宾语，包括动词性宾语、名词性宾语和中间性宾语³，其中以第一种和第三种为最多；二是不带宾语，用例相对较少⁴。以上两种用法，前者中的第一种和第三种反映了此词“虚”的一面，此时它基本只有语法功能而无实际的词汇意义，是一个典型的“形式”动词；而带名词性宾语和不带宾语的，则在一定程度上兼有语法功能和实际的词汇意义，所以反映了此词相对较“实”的另一个方面。

以前我们以及他人对“进行”的研究只限于普通话的范围，基本没有涉及台港澳地区的使用情况及其与大陆的异同，而通过简单的对比分析，我们看到，此词使用情况在两岸四地均有一定的差异，而借由这些差异，正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和掌握四地在用词乃至整个语法以及表达习惯上的某些差异。另外，经过近10 年(这是现代汉语发展比较迅速、变化比较大的时期)的发展变化，即使在普通话书面语中，此词的使用情况与以前相比也有一定的差异，所以也有在此前研究的基础上再进一步延伸考察的必要。

以下我们将从上述“虚”与“实”两个方面入手，来对“进行”及其使用情况进行考察。我们所用语料主要取自两岸四地2011 年1 月至7 月的报纸，大陆地区的是《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和《新京报》，总字数约 108 万；台湾的有《更生日报》、《国语日报》、《民众日报》、《立报》、《台湾时报》、《台湾新闻报》、《中华日报》、《中时电子报》、《中央日报》、《自立晚报》、《自由时报》、《天眼日报》，总字数约106 万；香港的是《成报》、《大公报》、《东方日报》、《文汇报》、《香港商报》、《新报》、《星岛日报》，共约109 万字；澳门的有《澳门日报》、《澳门观察报》、《新华澳报》，约102 万字。为了节省篇幅，所有例句在不至混淆其所属地区的前提下，不再作其他具体标示。

一 大陆使用情况考察

两岸四地中，大陆“进行”用得最多，以下就带宾语和不带宾语的情况分别进行说明。

不带宾语的情况非常简单，主要有两种用法，一是做定语，二是做谓语，但通常都不独立，而是与其他修饰语一起做上述成分。以下各举一例：

（1）原定于 1 月 16 日进行的第二轮投票也被推迟。

（2）“缺钱不缺德重庆棒棒哥”引发的对于社会道德的反思也悄然进行着。

相对而言，做谓语的用例更为常见一些。

带宾语的用例中，名词性宾语数量最少，构成情况也最为简单。全部 26 个用例中，“手术”9 例，“工作”8 例，“活动”4 例，都是“传统”的组合形式。除“手术”有一例直接做宾语外，其他都是充当宾语中心语。

另外，还有以“工程”为中心语的用例 3 个，这在以前似乎不多见，而在台港澳地区却比较常见。例如：

（3）2009 年4 月，宣武医院进行改扩建一期工程。

此外，就剩下以下这两个带名词宾语的用例了，它们与“传统”的形式有所不同，可以看作发展变化的形式：

（4）汉语语音教室内正在进行中级班听说课，胡锦涛的到来，令学员们欣喜万分。

（5）义诊现场，高留华认真地为患者们进行自己的“高氏疗法”。

带动词性宾语的用例最多，主要是单个的双音节动词，大约占70%，其次是状中结构。有人认为做“进行”宾语的动词不受副词修饰，如不能说“进行马上调查”⁵。按，“进行马上调查”固然一般不用，但是“进行重新调查”却时能见到，所以，状中结构直接做“进行”宾语的情况确实是存在的。例如：

（6）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召开了审判委员会，对该案进行了认真研究讨论，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百零五条规定，决定对该案依法另行组成合议庭进行再审。

（7）灾后重建启动后，村里 44 户村民住房由镇上负责进行集中重建。

我们判断宾语是状中结构的依据有二：一是该修饰语能够提到“进行”的前边而句意不变（有时可能会有不顺畅感，这有助于确定该成分是状语而不是定语或其他成分），二是该结构抽取出来后可以直接带宾语（这说明该宾语是动词性而非中间性的）。

除此之外，动词性宾语还有为数不少取多项联合形式，而联合的各成分之间还有不同的语义关系，例如：

（8）云南省委、省政府已累计拨款 1 074 万元对见义勇为人员进行奖励和慰问。

（9）根据国务院要求，住建部将会同监察部等部门对这些地方的负责人进行巡查、约谈，甚至问责。

（10）一则未经核实的事实性消息，可对其进行“有罪推定”而非“无罪推定”。

按，以上三例分别是并列、递进和选择关系。

除此之外，比较独特的是有以下两类“例外”。一类是三音节及以上的音节形式。按一般的知识，“进行”的宾语通常都是双音节词或以之为中心语的结构，即如朱德熙所说：“‘进行’对其宾语有严格的要求和限制：从音节数上说限于双音节词”⁶，而我们所见，也有个别三音节或以上音节的非词用例，如：

（11）2010 年 5 月，“安源廉租房”项目进行招投标。

（12）此时，泰安市公安局已经调集了大批警力，在歹徒逃跑的路线上进行围追堵截。

另一类是动宾词组宾语。人们的一般认识是“形式动词所带动词宾语的扩展形式是有限的，只有前扩展，而没有后扩展，即只可以前加定语，不可以后带宾语、补语，这与普通动词不同”⁷。但是，语言运用中几乎没有什么规律是绝对的，包括“进行”的宾语，也不是绝对没有动宾词组形式的，例如：

（13）龙潭街道联系消防中队、绿化队派出水车，对树木、绿化带等进行洒水。

（14）市疾控中心相关负责人说，当蟑螂的侵害率低于20%的时候，将不再进行统一灭蟑。

（15）同时，对现有幼儿园进行扩班、挖潜。

（16）供电员工可以通过计算机远程采集系统监控用户用电信息，改变传统电费抄表方式，还杜绝对电能表进行窃电等行为。

上引各例中的“洒水、灭蟑、扩班、挖潜、窃电”无疑都是动宾词组，而我们所见多为此类。其实，这样的双音节动宾词组与一般的动宾式动词并无实质性区别，特别是像“洒水、挖潜”等已经有了相当的凝固性，或者说已经初步词化了，因此它们做“进行”的宾语似乎并不是不可理解。然而，如果做宾语的是多音节的临时组合，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而我们也确实看到了这样的形式，例如：

（17）该组织还进行高利转贷 1 500 万元，获利180 万元。

（18）这几年更是进行了大力度的扩能技改、淘汰落后产能。

按，前一例的“1 500 万元”应该是做“高利转贷”的宾语，而后一例“淘汰落后产能”与前边是用顿号连接的，这样它应该也在“进行”的辖域之内。

如果说以上两例还不够典型的话，那么以下一例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19）2002 年，北京继广州市之后，成为第二个由铁路部门采取措施对驶入城市市区的火车进行限制鸣笛的城市。

只是这样的用例还很少，只有以上 3 例，所以我们才定位为“例外”。

中间性宾语除了常见的以动词为中心语的偏正结构（其中很多如果去掉修饰语，就是与“进行”直接组合的动词性宾语了，如“进行桥梁吊装施工、进行病原学检测”）外，另有相当一部分是“对象＋动作”式的组合，例如：

（20）朝阳区九校……将在教育科研、学生社团活动、优生培养等方面进行资源共享。

（21）面试人选需撰写业绩报告，由遴选机关进行业绩评价。

按，“资源共享、业绩评价”实际的语义关系自然是“共享资源、评价业绩”，其实这一类显性关系与隐性关系背离的形式正是前边所说“进行”宾语一般不能进行后扩展的补救措施，换句话说，正是由于这一形式的大量存在，所以动宾词组做“进行”宾语的用例才能够少而又少。

此外，还有一些中间性宾语也采取多项并列形式，例如：

（22）由于接到任务时工期较紧，没有时间进行实地勘测、论证和可行性分析，于是就采取边施工、边设计、边招标的方法推进工程。

二 台湾使用情况考察

台湾“国语”中“进行”的使用频率比大陆低了不少，但是用法却并不单一，在与大陆“大同”的基础上也有一定的“小异”。

就各种用法所占比例来说，台湾与大陆的动词性、中间性、名词性宾语以及无宾语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正好是颠倒的，而这正是两地“进行”及其使用的重要差异之一。

不带宾语的用例基本同于大陆，也比较简单，比如以下一例中两种形式并存：

（1）这部电影的叙事，在现在和过去当中平行交错进行：一方面进行的是他们越来越冷漠倦怠的婚姻；另一方面也从头描绘起他们刚刚认识交往时候，对于爱情的热烈和单纯。

稍显独特的是以下这样带补语的用例：

（2）目前正在测试阶段，若进行顺利将向中央提报计划全面实施。

（3）七河局主导的美浓溪整治工程，目前已经进行到美浓旧桥到东门楼间的市区都市计划段。

按，前一例“进行顺利”共出现两次，中心语与补语之间不用连接成分；后一例则用“到”引出一个比较长的补语。

台湾“进行”的名词性宾语不但数量多，使用比例高，而且形式及种类均比大陆复杂（而这其实也正是它数量多的原因）。除去那些常用的，如“工程（12 例）、手术（9 例）、工作（7 例）”外，还有不少不见或基本不见于大陆的用例，如：

（4）（刘姓男子）还事先要求女信众缴交“订金”，费用高达新台币数万元不等，再要求进行“白莲法”。

（5）在议长杨文值办公室主任陈辉亮及国庆里长蔡贵宗的陪祭下，依序进行盥洗礼、降神、香席礼、三献礼、读祝文与加爵禄等古礼仪式，大批民众随同参拜，场面隆重。

（6）农业处与环保局马上就会进行取缔法令依据及检举检金等相关配套措施。

（7）至于未来政府若进行下一波开放清单，他建议可朝“负面表列”规划，更符合两岸产业分工的期待。

（8）去年九月，高雄长庚医院以“国际行动医疗团队”形式前往危地马拉进行医疗任务。

（9）目前已完成修正草案会商有关部会，俾厘清相关法律竞合问题后，将可进行专用渔业权申请案之实质审查阶段。

（10）高雄市议会议长许昆源服务处最近接获民众反应，表示有人假冒许昆源服务团队名义进行不实要求与不法行为。

按，此例如果只有“不实要求”，则可以归入中间性宾语（但大陆通常不会这样用），而“不法行为”却是名词性宾语，二者并列，只能是后者“同化”前者，使得前者也具有了名词性。

有的中心语虽与大陆相同，但是修饰语却比较复杂，如以下一例的“工作”：

（11）花莲县政府及各乡镇市公所，全面进行花莲溪、寿丰溪、木瓜溪、秀姑峦溪、拱仔沟大排、道化路大排等卅多条溪流大排的疏浚、清淤、堤防整治等治理工作。

除上引用例外，我们所见不重复的名词性宾语还有“商务及体育行程、内规审议议程、热身赛、练习赛、骤死赛、强化扫街拜票行程、装瓶藏窖的动作、初酿的流程、颁奖典礼、两场单打、司法互助的相关协议、第三天的赛事、医疗任务、疏浚工程、清淤疏浚工程、第二阶段环境影响评估程序、由国外买家与国内业者的采购洽商座谈会、持续超过一个月走上街头争取‘赋税人权’的请愿活动、合法的性行为、高架桥工程、21 公里的自行车赛、最终赛程、后续动作、冠状动脉气球扩张术、推手团体赛、鱼屋筑巢生态捕鱼法”等，它们基本都包含指称某一动作行为的语义特征。

这些用例显示，台湾此词“实”的一面强于大陆。能证明这一点的再如以下一例：

（12）新华社报导，郭金龙在北京市 13 届人民代表大会 4 次会议进行政府工作报告。

按，此例系引用大陆新华社的报道，但是台湾的所谓引用，经常会按照当地的语言习惯做一些修改或调整，此例大致就是如此。我们 2012 年 3 月28日在中国报纸资源全文数据库中进行检索，未发现一例“进行政府工作报告”，而“作政府工作报告”则有 775 例。

台湾“进行”所带的动词性宾语远少于大陆，二者相同的部分是都以双音节动词为最多，其他也有一些状中词组，以及联合词组、动宾词组等，其中前两类比较普通，而动宾词组依然属于比较独特的用例，如：

（13）LamigoMonkeys 职业棒球队昨天首次于主球场桃园国际棒球场进行练球。

（14）昨天下午即约有二公顷的菜园，先行进行废耕，以利其他农作物的种植。

（15）它们虽以非营利为名，但藉由传播力量直接或间接对信众进行募款，跟金钱也脱不了关系。

（16）昨天有部分养殖业者采收陆续告一段落后，即会腾出一段期间进行翻土、曝晒及消毒、整池，以便为下一季放养作万全的准备。

按，我们所见基本都是双音节形式，最后一例“翻土”和“整池”与已经成词的“曝晒、消毒”并用，说明作者也是把前者当词使用的。除这几个例子外，还有“进行修法、进行分级”。双音节以上动宾词组做“进行”宾语的只有以下一例：

（17）该联谊会另聘请会计师进行监管账户、定期查看被处分人等是否按时汇款等，作为排除市场价格竞争之配套措施。

按，即使顿号后的“定期查看被处分人等是否按时汇款等”还不能确定是否是“进行”的并列宾语，但是前边的“监管账户”则是确定无疑的。

台湾与大陆不同的，是以下两类动词性宾语。

一类是主谓词组宾语。这样的宾语在整个两岸四地都是比较独特的，例如：

（18）要进行人造雨的最基本条件就是要有云。

按，比照已经成词的“人造革、人造土”（《现汉》收，均标注为名词），“人造雨”也应该是一个名词或名词性词组，但是如前所述，虽然台湾“进行”所能带的名词性宾语范围比较广，但通常都是指称某一动作行为的，而“人造雨”却不具有这样的语义特征。所以“，进行人造雨”如果分析成“动＋名宾”，恐怕与一般人的语感相去太远，而如果不能这样分析，那么“人造雨”就只能看作一个“主－述－宾”结构了，因此也就是主谓词组做了“进行”的宾语。

我们之所以作这样的分析，是因为还有以下类似用例的支持：

（19）邀请到 2004 年亚洲杯花艺大赛冠军李嘉伟老师现场花艺表演及协会理监事花艺作品静态展，同时进行新任理事长蔡锡游及旧任理事长陈淑娜交接。

（20）业界都很乐意配合学校进行建教合作、实习及训用合一，重要的是，学生的观念及素质才是关键因素。

（21）大企业的亮丽财报不必然带来民众的就业；相反地，这些肥猫很懂得利用经济危机进行企业瘦身。

按，以上三例中，前两例的“新任理事长蔡锡游及旧任理事长陈淑娜交接”、“建教合作”及“实习及训用合一”是比较典型的主谓结构，而正是有这样的用例存在，所以我们才趋向于把下一例的“企业瘦身”也分析为主谓结构而不是偏正结构。

当然，这样的用例并不多，所以我们基本也把它们定位为“例外”。

另一类是连谓结构，其中多项并列的比较常见，除前边举过的，再如：

（22）警方立即展开调查，并透过全市建置相当完善的监录系统进行调阅、分析比对，终于锁定设籍三民区的吸毒列管人口吴启峰涉嫌重大。

真正独特的，是以下这样的句子，但仅此一例：

（23）这项赛事的赛程总计十八公里，先进行绕湖两圈路跑六公里，再骑乘自行车十二公里。

中间性宾语与大陆略为不同的是，台湾有较多相对复杂的用例，例如：

（24）此次改建以“安全”、“卫生”、“整洁明亮”为改善重点，将进行店铺、屋顶、地坪、路面、水沟、厕所等多方面整修改善。

（25）搭配专业护理师、照顾服务员到失能者家中进行全身式沐浴清洁、泡澡及伤口护理服务。

（26）为保农业永续经营，农田水利工作将持续进行“环境绿美化”与“自然生态工法”来改善排水设施。

按，最后一例与中间性宾语“环境绿美化”并列的，是名词性宾语“自然生态工法”，而这正是此例的独特之处。

三 香港使用情况考察

香港“进行”的出现频率与台湾大致持平，而具体的使用情况也基本相同。

不带宾语的“进行”除了做定语外，主要是与其他成分共同做谓语，例如：

（1）○三年七一游行人数达五十万而秩序井然，整个过程和平进行。

（2）法医通常会抽取死者衣服样本，作毒理学及组织学化验，但菲法医亦没进行。

“进行”带名词性宾语的用例少于台湾，但多于大陆，除去大陆也比较多的“工作（13 例）、手术（11例）、工程（7 例）”等之外，还有一些台湾比较常用而大陆很少使用的“程序、措施、动作”等，表明二者之间有更高的一致性。当然，也有一些未见于台海两岸的用例，则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香港自己的特点。例如：

（3）这些暴力分子还可能以各种名义进行暴力事件。

（4）理大正与屯门医院合作进行一项先导计划，研究改善急症室环境的沟通。

（5）为什么不早进行这种施救方法，要等多日后辐射泄漏不断加剧，才作出安排。

（6）耶鲁大学一群护理学硕士生，最近就到香港理工大学进行为期一周的“传统中医”课程。

（7）有需要进行退票等事宜的市民，可以联络公司的特别电邮。

动词性宾语中，有一些大陆不太常见的并列动词用例，如：

（8）允许投资者自由选择币种进行交易和交割。

（9）世界气象组织与国际原子能机构已启动了环境应变及应急行动方案，对核事故进行分析及评估。

此外，也有少量动宾词组做宾语的用例，如：

（10）1.6 万名司法人员负责监督投票过程，3.6万名士兵和警察分布在各投票站进行保安。

（11）自卫队周五接近估计泄漏大量辐射的福岛第一核电站3 号反应堆，以多支高压水炮进行射水。

如果说这两例中的“保安”和“射水”已经或接近于成词的话，那么以下两例就不是这样了：

（12）现代货箱码头公司（MTL）今年投资港币1.7 亿进行大规模改装胶轮式龙门起重机，以电力代替柴油驱动龙门起重机，计划改装 94 台龙门起重机。

（13）俞宗怡解释，由于正进行或刚完成检讨部分部门的职位和范畴，所以需要以非公务员合约方式聘请。

另外，香港状中词组做“进行”宾语的用例似乎多于大陆，例如：

（14）对违规店铺及经营者进行依法惩罚。

（15）利用网络即时通、聊天室，与对政治有兴趣的年轻学子进行直接沟通。

按，同样的意思，大陆更常见的形式是“依法进行处罚”和“直接进行沟通、进行直接的沟通”。

中间性宾语与动词性宾语也有很大的一致性，即去掉修饰语就变成了动词性宾语，或者是动词性宾语加上修饰语就变成了中间性宾语，这种情况相当普遍。例如：

（16）安理会周三将继续就是否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问题进行闭门磋商。

（17）对于有部分在野党提出应该延期所有地区的地方选举，目前暂无定论，各党将在稍后再次进行磋商。

但是，也有少数用例一般只能取中间性宾语形式，例如：

（18）116 名被传召证人中，起初只有枪手门多萨胞弟进行视像作供，上周五的 9 人视像作供，也是在特首透过外交部转达，才能成功进行，但关键证人如当日的谈判专家、国家调查局人员及法证专家，均没有作供。

按，此例的两个“视像作供”分别做宾语和主语中心语，而一个“作供”直接做谓语，这是颇值得体味的。我们检索到的所有“作供”用例显示，它不能与“进行”直接组合，在做“进行”宾语的时候，只取“视像作供”一种形式。我们认为，造成这一情形的原因大致有二：一是“作供”本身就是一个“形式动词＋动词”形式，这一点基本就排斥了它再用于与同为形式动词的“进行”的组合，从而形成“形式动词＋（形式动词＋动词）”的形式；二是“视像作供”本身基本已经失去了作为动词的独立性（所以我们才称之为中间性宾语），即难以再直接做谓语，所以只好借助“进行”来构成一个合格的谓语。

另外，有些宾语取中间形式还与表义有关，比如以下一例：

（19）大批机动部队和探员在元朗区内多条街道进行查牌行动。

按，“行动”（与之类似的还有“活动、作业”等）的内容比较宽泛甚至于“空洞”，因此在具体的使用中往往都要加以补充或者“专化”，其中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前加修饰语，然后与“进行”等动词组合，所以我们没有见到“进行活动”这样的用例。

当然，也有相反的情况，即动词一般只能单独做“进行”的宾语，例如：

（20）从法律角度来看，援交少女可能被控“为不道德目的而唆使他人”罪，而操纵援交少女的淫媒或介绍朋友进行援交而收取回佣都可被控“控制他人卖淫”罪。

按，“援交”义指少女为了得到金钱而自愿与男性交往，是色情交易的一种⁸。我们在较大范围内搜索，未见此词带修饰语与“进行”组合的用例。至于为什么会如此，可能的原因就是词义的限定：“援交”本身已经包含相当丰富的语义信息（如主体与对象、目的与性质等），这一点恰好与“活动”等形成对比，所以似乎不太好以之为中心语，再添加某一或某些方面的限定，因此就只以单个动词的形式直接与“进行”组合。看来，“进行”的宾语是取单个动词还是中间性形式，可能还有一些更复杂的原因和机制，因此这个问题有进一步探索的空间。

香港较为复杂的中间性宾语用例多于大陆，主要是中心语取并列动词形式，例如：

（21）他又感谢警方及多名本港专家，在惨剧后进行一连串调查及搜证。

（22）建筑质量人命关天，一定要尽快进行全面的、扎实的检查及补修。

也有用例取另外的形式，即采取多个“进行”句并列的形式，未免多少有些显得笨拙和不够简约，而这样的用例我们也只在香港语料中看到：

（23）微软数码犯罪单位律师说明，微软是先控告 Rustock 殭尸网络的执行者滥用微软商标，并申请法院命令协同美国法警服务实地进行搜证，取得受影响的服务器并进行分析和进行取缔行动。

四 澳门使用情况考察

澳门“进行”的使用数量仅次于大陆，用法与港台接近，但是在某些方面也有自己的特点。

不带宾语的“进行”用法与其他三地一致，稍有不同的是取“（正在）……进行中”的用例相对较多，共有 8 例，而港台则分别为 3 例和 4 例，大陆也只有3 例。

“进行”带名词性宾语的用例仅多于大陆，少于港台，其中也有一些对大陆而言陌生化程度比较高的用例，如：

（1）澳门作为第三方，协议上海关为监管货物的角色，并以澳门现行的转运制度进行清关程序。

（2）比赛完毕即场进行颁奖礼。

（3）双方的合作已经进行了最后完善的攻坚阶段。

（4）鲍思高青年服务网络—风顺堂青年中心获教青局资助主办的“正面睇生活营”，已于 7 月 28及29 日进行为期两天的生活营。

（5）邱毅不需要再进行这种毫无证据的乌贼、抹黑战术。

（6）或仿效新加坡进行“家居隔离”制度，禁止入场或限制时间入场形式，助赌徒戒赌。

按，最后两例大陆通常用动词“实行”，反映了两地的不同。

澳门带动词性宾语的用例在四地中比例最低，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直接做宾语的双音节动词相对较少，但是却有二“多”比较值得注意。

一是动词并列做宾语的情况比港台更为多见，即如以下这样的用例：

（7）澳门海关继续对入境旅客携带肉类活动进行监视及打击。

（8）谁知九年多之后，却忽然掉过头来骂自身，会否是其人要对自身进行总结和评定，如此行径，为本澳又添笑料。

（9）对有需要的树木进行加固／控高／移除、拆除危险招牌，以及协调清洁专营公司清理街道上垃圾，以减少风暴对本澳产生的影响。

二是动宾词组的数量较多，并且自由度似乎更大一些，我们指的是除了与其他各地相似的“颁奖、揭牌、募款、加息、控高、修章”之类的双音节组合形式充当宾语外，还有相对多一些的多音节临时组合用例：

（10）接着青年义工开始与长者分组进行写挥春，长者积极参与并即席挥毫，用心写下了彼此对来年的祝福与期望。

按“，挥春”有动名二义，前者指农历新年前挥笔在红纸上书写字句，后者为春节时张贴的写有吉祥字句的红纸⁸。此例“挥春”前有动词“写”，所以应为名词义“，写挥春”自然是一个临时组合的动宾词组。

以下各例中也都含有这样临时组合的动宾词组：

（11）该制作工场李老板根据广州一陈姓老板要求，自二○○九年五月开始在其家中雇用几名中年妇女进行加工包装吉列牌剃须刀，每月加工包装成品约三万套。

（12）海关随后进行长期不定时监察该区有关涉嫌非法售卖激光视盘摊档是否死灰复燃，结果本月八日在该地点再次有人以身试法。

（13）学生分成四组，以竞技形式进行抢答问题，气氛十分紧张热烈。

另外，我们还发现一例非自主动词带状语做“进行”宾语中心语的用例（这与前引[+ 可控，即自主）]的语义规定性是相抵触的）：

（14）当进入流感高峰期，细菌有机会透过悬浮粒子这个途径进行互相传染。

澳门“进行”带中间性宾语的用例比例最高，但类型却并不复杂，与其他三地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比如以下二例中的“对话”：

（15）就其本身而言，圣统制不反对同政权就教会团体生活中涉及民事的问题进行对话。

（16）教宗让中国主教决定如何进行与政府的对话。

相对来说，这种可以自由添加与移除的用例更多，这其实也是前述此地双音节动词直接做宾语少而中间性宾语多的一个重要原因，即有更多的双音节动词前加修饰语后做“进行”的宾语中心语。

五 余 论

（一）两岸四地“进行”使用情况小结

我们可以通过表 1 来进一步了解两岸四地现代汉语常用词“进行”的使用情况。

表1 两岸四地现代汉语常用词“进行”的使用情况

类型	大陆		澳 门		香港		台湾
	用例数	比例	用例数	比例	用例数	比例	用例数	比例
动词性宾语	427	54.81	187	30.91	177	35.33	162	33.68
中间性宾语	275	35.30	263	43.47	191	38.12	186	38.67
名词性宾语	26	3.34	48	7.93	57	11.38	73	15.18
不带宾语	51	6.55	107	17.69	76	15.17	60	12.47
合计	779	7.21	605	5.93	501	4.60	481	4.54

注：合计栏中的比例是指使用频率，即每万字的用例数，与上边各栏的百分比不同。

总体上看，大陆与其他三地之间的差异最大，具体表现则有以下几点：一是总的使用数量最多，使用频率分别比澳港台高出 1.28、2.61、2.67；二是带动词性宾语的用例远多于其他三地，平均约高出20 个百分点；三是带名词性宾语的用例少，与台湾的使用比例为 1∶4.54，与香港是 1∶3.41，与澳门是1∶2.37；四是不带宾语的用例少，与澳、港、台的使用比例分别是 1∶2.70、1∶2.32、1∶1.90。

后三点差异说明，与台港澳三地相比，大陆的“进行”更具有形式动词的典型特征，而在其他地区则更具多样性。

仅就使用数量和频率来说，澳门与大陆比较接近，这一点大致能够反映香港与澳门相继回归后两岸四地目前在很多语言现象上的差异状况及其程度：与台湾差异最大，香港次之，澳门最小。就我们所见，澳门报纸引用来自大陆的消息和对大陆的报道最多，从而造成不少大陆常用形式的直接引进，而这也正是两地语言一致性最高的重要原因之一。比如以下一例：

（1）会谈开始前，奥巴马在白宫举行隆重仪式，欢迎胡锦涛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

按，澳门语料中，与“进行”配合使用的“国事访问”共出现 9 次，均为报道党和国家领导人出访的，而在香港仅出现2 次，台湾1 次。

相同的意思台湾用“国是访问”，在台湾语料中，“进行国是访问”共出现4 次，例如：

（2）胡锦涛下周将前往华府进行国是访问，美国总统欧巴马政府已把加强美、中军事接触，列为希望从胡锦涛此行获得的实质收获之一。

而在澳门和香港均无这样的用例。

澳门“进行”用得多，不仅仅是因为“引进”大陆的用例多，其实还有在此基础上的模仿或类推，或者叫延伸性使用。比如，“工作”在大陆是一个高频词，在我们考察的语料范围内，各地的使用情况如下（括号内为使用频率，即每万字的用例数）：大陆1 830 （16.973）、 台 湾 541 （5.2479）、 香 港 629（5.9541），澳门 1 190（11.736）。大陆与“进行”配合使用的“工作”共有 23 例，台湾 7 例，香港 17 例，而澳门则有 21 例。以下例句大致就属于延伸性使用：

（3）柯老的贡献，有其特殊的性质，具有浓厚的“个人特性”，更遑论后来他在担任中方机构负责人所进行的工作方面，与香港中方机构负责人的“共性”贡献。

（4）由于悬挂八号风球期间未能进行垃圾收集工作，民署临时增设垃圾收集设施，供市民弃置垃圾。

仅就这样的用例，也可以证明我们前边所说，香港澳门先后回归，必然与内地发生更密切的语言联系，由此而拉近了双方的距离；澳门与内地的联系尤其密切，所以二者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一些。

（二）“进行”使用范围在大陆的拓展

我们指的是“进行”与“到底”组合后大量用于“将 / 把”字句的发展变化。“将……进行到底”的远源是毛泽东 1948 年 12 月 30 日为新华社撰写的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而它的近源则是 1998年开播的中国第一部青春偶像剧《将爱情进行到底》，随着《爱》剧以及《爱 2》、《爱 3》的先后热播，这一结构开始大面积流行，人们不断用各类词语来替换“爱情”，诸如“降价、关闭、移动、炒股、美容、卖肉、笑、买彩票、无理由退货、小资、短信、绿色、悬念、汗水、音乐、好习惯、私人飞机商用直升机、‘穿新衣’和‘当奶奶’的开心事、小贝追逐战、美丽、健康、时尚、野蛮、恶心、奢侈、荒唐和愚蠢”等，由此而使得“将 / 把”的宾语在语义特征、词性以及音节方面都有突破⁹。

这一形式的流行对“进行”使用的影响以及由此带来的变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扩展了“进行”与“将 / 把”宾语的搭配范围，亦即扩大了此词的使用范围，由传统的动词或以动词为中心语的偏正结构（即中间性宾语）等扩展到更多的纯名词以及形容词；其二，突破了“进行”与“将 / 把”宾语（亦即“进行”的意念宾语）之间语义关系的旧有格局，从而不再仅限于上述的几种类型；其三，扩展了“进行”的语义空间，不仅使之更加“虚”、“实”兼备，而且两方面的内涵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丰富；其四，促使甚至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整个“将 / 把……进行到底”构式的“泛化”或者“虚化”，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并且主要也不是“进行”一个词的问题，所以暂且不论。

（三）两岸四地的融合趋向

在两岸四地语言不断由差异趋向一定程度融合的大背景下，“进行”的使用也表现出这方面的趋向。前边讨论澳门“进行”的使用频率与大陆比较接近时，已经涉及到这个问题了，即澳门此词用例的增加，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两地语言融合的表现，而这样的表现在其他地区也一定程度地存在。

由大陆一方看，比如第一部分例（5）举了“进行自己的‘高氏疗法’”，此例正可以与第二部分台湾用法的例（4）“进行‘白莲法’”相比较，二者如出一辙；再比如，第一部分中我们还举了“汉语语音教室内正在进行中级班听说课”这样的例子，这种“进行”带“课”为宾语的形式以前从未见到，而在香港，我们却见到了同样的用例：

（5）理大护理学院讲师谢庆绵昨为 8 名耶鲁学生进行针灸和拔罐的实践课，几位准护士首尝针灸，均直呼感觉相当新鲜。

前边还提到，大陆的名词性宾语中出现了 3 例“工程”，这在以前也相当少见，而在台港澳地区，却一直比较多地存在这样的组合形式。

由台港澳一方来看，前边谈到固定组合形式“进行到底”在大陆的大量繁殖和大规模使用，而这一影响也及于台港澳地区，比如香港就有以下的用例：

（6）正式会后，张春贤指示工作人员，将围挡放开，主动走向记者聚集的一侧，应答至所有人满意才离场，将开放风格进行到底。

（7）势要把这种“蚝”体验进行到底。

前边还提到，台湾通用“国是访问”“，进行国是访问”的用例出现4 次，但是也出现了一例“进行国事访问”，很显然，这也是对大陆相同形式的直接移用。

我们相信，随着两岸四地语言交往和联系的进一步密切，这样的融合趋向还会不断有新的表现，从而使之有更高的相似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