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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

提要 现代汉语中有一些动词由于自身表义、界性、结构、语体属性以及分布等方面的制约,而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它们在动词中占比较大的比例。这些动词主要是单音节、状中结构、述宾结构、“动+介”结构以及并列结构等几种类型,它们表现出比较明显的共性特点,如词族性、历史传承性,它们的封闭性不是很严,有相当一部分的使用频率非常低。由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研究入手,可以找到新的动词分类角度,发现新的研究内容,同时还可以对整个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有所启示。

关键词 现代汉语 动词 动态助词

1 引言

人们在讨论动词的特点以及动态助词(或称“时态助词、体助词、时体助词”等)“了、着、过”的用法,或者是在讨论现代汉语的体、时制等问题时,经常会涉及到动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问题,比如邢福义1在谈到动词的语法特征时说:“在组合能力上,以能带宾语、能重叠表动量和能带‘着、了、过’为充足条件,以前边能出现‘不、都’等副词为必要条件。”关于以能带“着、了、过”作为动词的充足条件,邢先生的解释是“一个词如果能带上‘着、了、过’,这个词一般是动词”。

然而,语言事实告诉我们,并不是所有的动词都可以与动态助词共现。但是,到底有多少动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都是一些比较模糊的说法,在表述时,人们用得最多的限定词是“有些”。比如,方绪军2说:“但是有些动词后一般不加‘着’、‘了’、‘过’,如,‘应该’、‘能够’、‘能’、‘加以’、‘作为’等,有些动词后不能加‘着’(但能加‘了’),如,“可以””。以上是从反面说,如果从正面说,那用得最多的就是“多数”等,比如刘月华等3说:“多数动词后可以用动态助词‘了’、‘着’、‘过’”;邵敬敏4说:“绝大多数动词可以带“了”、‘着’或‘过’。”

现在有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有些”是哪些?“多数”或“绝大多数”到底是多少?目前我们在这方面的研究还比较粗放,远未达到精细的程度,所以自然无法准确回答这一问题。其实,还不仅仅是这一个问题,还有其他一些相关问题同样也没有解决,比如到底有哪些动词不能或者是趋向于不与动态助词共现,这样的动词在结构和意义上有什么特点,是什么因素制约或限制了它们与动态助词共现,等等。

结合已有研究以及我们的考察和思考,动词与动态助词共现与否,主要的受制因素有5个:

一是表义。齐沪扬等5主要从表义的角度对动态助词与动词结合情况的研究作了很好的综述,其中最主要的内容是:不能带“了”的主要是不表示具体动作的动词,如“是、在、像、属于”等;不能带“着”的动词主要是本身含有持续义,或本身表示一种不持续的行为,前者如“需要、知道”,后者如“进、出、生、死、采取、消灭”等;不能带“过”的主要是表示能愿、判断、致使、自身变化以及认知的动词,如“可能、是、以为、使得、免得、变成、认识”。

二是动词的“界性”。税昌锡6根据沈家煊7的观点,试图从“界性”方面说明某些动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原因,文章指出,“属性关系动词”(如“是、在、缺乏、认为、作为、显得、值得、加以、等于、属于、位于、善于、例如、标志、面临、针对、具有、渴望、肯、能、愿、应该、能够、总得”等)表示某种恒定的状态,没有变化的阶段可言,无内在的起始点和终止点,因而都是无界的,不能跟“了、着、过”。陈忠8也认为,“着”具有无界特征,因此倾向于跟无界成分在直接成分中自由同现,跟有界成分不能在直接成分中自由同现。

有许多动词自含界性成分(或称之为“界标”),由此影响了它们与动态助词的共现。这样的界性成分可能是词中的某一语素,也可能是语素组合以后的衍生义。前者如“病愈”,《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是“病好了”,则表明此词有[+完成]的语义特征,即属于有界动词,而这一语义特征当然是由“愈”承载的,由此,“病愈”就与“着”的意义矛盾,同时也与“过”的意义相抵触,所以基本就不能与它们共现(至于不与“了”共现,则另有原因,详后)。后者如“风行”,《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是“普遍流行、盛行”,显示此词的语义也是指向[+完成]的,因而它的语法表现与“病愈”相同。

三是结构因素。最典型的是“动词+介词”结构,人们一般认为介词不能带动态助词,所以这一结构的词都不与之共现。比如“致以”,《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释义是“(向对方)表示”,但是“致以”和“表示”的语法表现不同(后者可以带动态助词),我们认为,造成差异的原因主要就是词的结构不同。

四是词的语体属性,这里指的是一个词是否属于“古词”或具有这样的色彩。如果属于“古词”或具有古词的色彩,往往就趋向于不与明显具有白话色彩的动态助词共现。比如“安寝”,《现代汉语词典》释义为“安睡”,二者的表义、界性以及结构都是相同的,但是语法表现却不相同(后者可以与动态助词共现),如果我们不从“寝”与“睡”的“古”、“今”之别找原因,对此恐怕就很难解释了。还有前边提到的“病愈”,除了语义及界性外,也有与动态助词语体属性“不兼容”的问题。

五是词的分布情况。比如在北京大学CCL语料库中,“并肩”的用例有1532个,其中除了“肩并肩”外,主要的组合形式就是“并肩战斗/斗争/作战/奋战”以及“携手并肩”和“并肩携手”等,很显然,在这样一些趋于固定的组合形式中,无法安排和容纳动态助词(如果有表达的需求,只能采取另外的变通形式,详后),而这一情况绝非个别。

动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有时是一因一果,有时是多因一果。比如“等于”,从表义来说,属于“关系”类的,也是无界的;从结构来说,是以介词性语素煞尾的。这些都是它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原因。

以上五个方面,人们对第一方面讨论得比较多,第二方面也有人略为论及,而其他几个方面,涉及到的人就很少了。即使是讨论得比较多的第一方面,仍有进一步深入的空间,比如前边简单列举了一些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动词的类别,而实际的情况是,上述类别之外的其他动词中,仍然有许多不能带动态助词,并且在很多同类动词中,这方面的表现也不完全相同(比如“帮忙”和“帮助”),这一点,是已有研究成果无法解释的,而其中的影响和制约因素,都与前述的后几个原因有关。

基于上述认识,本文主要讨论以下几个问题:

1)到底有多少动词不能与动态助词共现,虽然我们难以给出一个十分精确的数字,但是得到一个大致准确、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语言运用真实情况的比例数,应当是可以做到的;

2)对动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原因进行解释,我们主要从以前人们基本忽略了的方面,即结构、语体属性和分布等角度来进行分析;

3)虽然具体地说,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内部还有一些差异,有些各有自己的区别性特征,但是它们也有一些共同性的特点,我们试图对此作一考察和分析;

4)如果着眼于历时,动词与动态助词共现与否是一种很有史的内涵的现象,对此本文也会适当涉及,但不作进一步的展开(具体情况我们将另文讨论);

5)我们在语法研究中,特别信奉和崇尚“以小见大”,这里的“小”自然是指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而“大”则是指整个语法研究,在文章的最后,我们将适当论及这一具体现象的研究对当今的语法研究有哪些助益和启示。

2 基于几部工具书的统计数据

俞士汶主编《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详解》(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的“动词表”共收动词2094个(按义项),其中明示不与“了、着、过”搭配使用的共有126个,占总数的6.017%。该词典中收录的2094个动词来自于《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电子版5万多个词中选出的1万个词(见《前言》)。

孟琮等编写的《汉语动词用法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从《现代汉语词典》中选取了1223个动词,按义项出条,共2117条(见该词典前的《说明书》),其中未指出可以与动态助词共现的有102条,占总数的4.818%。

如果按以上两项统计数字,那么上述“多数”甚至“绝大多数”的表述就都是非常正确的。但是,这毕竟只是在数量不多的动词中的统计结果,范围非常有限,是否能够反映更多动词及其使用的真实情况,尚不得而知。而要了解这方面的真实面貌,那就只有在尽可能不受人工干预(主要是“选词”)的情况下来进行,也就是说要扩大调查范围。

为此,我们作了一项抽样调查:以《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A、B字母下的所有动词为考察对象,我们一共得到1150个动词,其中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有576个,占总数的50.087%。我们认为,这大概是一个更接近自然状态的真实比例。

关于这一调查,需要说明以下几点:

1)我们以义项为单位,凡有一个义项为动词义的,则计为一个动词;

2)仅以词典中标注为“动”的为标准,未标“动”的一些短语等不计入;

3)有两个动词义,词典中分两条列出的,算两个动词,如“播种、宾服”等。

动词与动态助词共现与否的依据,是北京大学CCL语料库所显示的使用情况。凡上述1150个动词与“了、着、过”的组合用例数为0的,即为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关于这一作法,也要说明几点:

第一,语言研究中向来有“说有易,说无难”之说,所以,我们所说的“无”,只是限定在CCL语料库的范围内;

第二,由于CCL语料库的规模比较大(现代汉语子库共632428846个字节),对各类语言材料的覆盖面也比较广,所以,它所反映的使用情况在更大的范围内应当也是真实或接近于真实的,因而起码可以看作一种倾向性的结果;

第三,CCL语料库虽然也在不断地添加,但从总体上说还是有一定的滞后性,即对某些语言现象最新发展变化的反映有时并不充分,我们将在文章的后边谈到,这一类动词中有一些也是处于变化之中的,其最主要的表现就是由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到与之共现。

如果读者认同我们的作法以及由此而得出的统计数字的话,那么,以往关于动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在数量方面的认识和表述就要作重大的修正了,虽然我们现在还不宜得出“有超过半数的动词不与或趋向于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结论(这主要是因为我们考察的范围毕竟也还有限)。

3 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动词的结构

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中,以下几种结构形式的最为多见。

3.1 单音节动词

《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详解》(下简称“《详解》”)所收的126个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中,共有单音节动词32个,约占总数的25.4%,在各类动词中数量最多。除了表义的限制外(许多单音节动词属于属性关系动词,如“该、敢、可、能、算、像”等),也有一些确实因为其他原因而不能与动态助词共现。

首先,是音节的限制。比如“称”,《详解》中同时收了“称”和“称呼”,二者均为“叫”义(见《现代汉语词典》),然而《详解》显示,前者不与“着、了、过”搭配,而后者则可以与“过”共现。再比如“赛”,《现代汉语词典》释义为“胜,比得上”,所举例子为“这些姑娘干活赛过小伙子”。按,此例也可以说成“这些姑娘干活赛过了小伙子”,以下就是一个CCL语料库中“赛过了”的实际用例:

(1)你到这来坐坐,抽支烟喝上口茶,热情劲儿赛过了五星级宾馆,多惬意呀!

现实的语言生活中,这样的单双音节对立时能见到,比如:

(2)便民——* 便了民 扩军——* 扩了军 登山——* 登了山

便利民众——便利了民众 扩充军队——扩充了军队 登上山顶——登上了山顶

当然,音节的限制并没有绝对的强制性,比如有时也可以说“我们还登了山”,但是更为常见的形式还是“我们还登山了”。

其次,一些单音节动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另一个原因是,它们有很多都是从古代汉语流传至今的,这些动词在保留古代意义和用法的同时,也保留了“古词”的其他一些特点,比如不与或趋向于不与语体风格不一致的近代以后产生的动态助词“着、了、过”共现。比较以下“古词”跟与之同义的现代词的不同表现,这一点就非常清楚了。

(3)待命——* 待着命 等人— 等着人

饮酒——* 饮着/了/过酒 喝酒— 喝着/了/过酒

食肉——* 食着/了/过肉 吃肉——吃着/了/过肉

当然,这一点也没有绝对的强制性,从古代流传至今的词很多,也有一些可以带动态助词,这大致可以从词义(包括色彩义和语法义)及其发展等方面寻求解释,我们在下文中将对此进行讨论。

再次,还有用法或组合上的限制。《汉语动词用法词典》所收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单音节动词释义时有一些作了“不单独做谓语”的说明,其中有些反映的就是它们在组合上的限制,比如“压”(4)的释义是“逼近。不单独做谓语”,下边举的例子是“太阳~树梢了”、“大军~境”、“太阳刚~上树梢”、“进攻部队都~上来了”、“乌云从西边~过来了”等。也就是说,由“压”本身及其所带成分的限制,基本上就排除了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可能,而这并不是个别现象。再比如“达”,义同“达到”,但是只能用于“重达(五吨)”、“高达(七米)”、“长达(半年)”等组合形式中,而如果换成“达到”,就没有这样的限制,因而也就可以带动态助词了,比如“重量达到了五吨”、“人数达到了一百多”等。当然,说到底,这其实主要还是音节的限制问题,即很多单音节词只能以“光杆”的身份与其他成分(特别是单音节形式)组合,这就排除了它们与动态助词组合的可能性。

3.2 状中结构

在上述126个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中,状中结构的有28个,约占总数的22.2%。在这些动词中,有相当一部分的状语性语素是名词性的,关于这一结构的动词及其表现,申小龙9曾简单讨论过,他说,“汉语中还有一种从古代汉语名词作状语的结构凝固而成的动词,如‘蜂拥’、‘鲸吞’、‘瓦解’、‘林立’、‘席卷’等等。它们在结构上是特殊的偏正式,在意义上可以概括为‘象……一样”的语义描写公式,在功能上一般不接受情态词的修饰,不能重叠。这些特点使它成为汉语动词中一个特殊的小类。”

其实,有许多状语素是非名词性的状中结构动词同样也有上述特点和表现。它们大都是由两个古代的单音节词构成的,特别是状语素部分,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古代的形式或用法。相对于今天的表达形式来说,它们是一种相当“凝练”和“古雅”的形式。这些动词的功能除了申氏所说的两点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有许多动词一般都不与动态助词共现。这样的动词如:

(4)面陈、面呈、面访、面洽、面商、面试、面授、面谈、面叙、面议

奉达、奉复、奉告、奉还、奉陪、奉劝、奉送、奉托、奉献、奉行、奉养、奉迎

敬称、敬奉、敬告、敬贺、敬候、敬献、敬赠、敬祝

亲传、亲历、亲临、亲征、亲炙

荣归、荣获、荣任、荣升、荣膺

首播、首倡、首创、首发、首推、首选、首演、首义、首映、首战

坦陈、坦称、坦承、坦言

婉辞、婉拒、婉商、婉谢

妄称、妄动、妄断、妄求、妄取、妄说、妄图、妄为、妄想、妄言、妄语

如果不是状中结构,虽然基本意思相同,表现却可能不同。例如:

(5)电贺 —* 电贺着/了/过 祝贺— 祝贺着/了/过

奉告— — * 奉告了/过 告诉— 告诉了/过

风行— — * 风行着/了/过 流行— 流行着/了/过

就是同样结构的词,也可能会因为状语素有“古”、“今”之别而有不同表现。例如:

(6)酷爱——* 酷爱着 热爱—— 热爱着

暴增——* 暴增了 猛增——猛增了

奇袭——* 奇袭了 偷袭——偷袭了

上述极具凝练和古雅色彩的状中结构动词在使用中特点突出,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趋向于“独立”,即一般不附着于其他成分或被其他成分附着(其中包括动态助词),而是单独做一个句子成分,主要是述语或谓语等,并且趋向于组成一些具有一定凝固性的形式,如“荣归故里、亲临前线、价格面议、予以婉拒”。就其与“了、着、过”的对比而言,其实主要还是语体风格不兼容的问题。

3.3 述宾结构

《详解》所收126个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中,述宾结构的有15个,约占总数的11.9%,这样的动词如“爱岗、碍事、安家、扒皮、把门、包场、报恩、备战、备案、绷脸、补课、持家、充数、催眠、防洪、耗资、设法、献身”等。就特点及使用来说,这类动词可以分为以下两小类。

一类只有一种固定形式,不能以任何形式与动态助词共现,如上面所列的“爱岗、备战、持家、催眠、防洪”等。一方面,这类动词中的述语素已经由动词降级为语素,由此失去了与动态助词共现的资格;另一方面,所带的宾语素也排除了其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可能,因为动态助词通常是直接附着于动词的。

另一类有两种形式,即属于所谓的离合词或者是可以有离合用法的词,当合而为词时,它们与前一小类相同,也不能与动态助词共现;但当有与动态助词共现的需求时,则可以在述宾之间插入它们,从而形成“离”的状态,比如“安家——安了家、扒皮——扒了皮、把门——把着/过门、补课——补了/过/课”等。我们前边提到“并肩”如果有表达需求也可以采取另外的变通形式,即指有“并着肩”这样的形式。有的动词甚至几乎只用于“离”的形式,比如CCL语料库中“绷脸”的用例仅1个,而“绷着脸”有116例,“绷了脸”1例。

一般认为,离合词中述宾结构是最主要的结构类型,有人甚至主张离合词的内部结构关系只应当是述宾式的,并认为近年来的研究已经逐渐把离合词限定在述宾关系上(齐沪扬10),而实际的情况也是,这类动词确实是比较多的。

这一类动词及其表现很有意思,也非常值得注意。我们认为,以上两类中,后者是前者的一种补偿形式。为了满足表达需要,又不能不遵守通行的语法规则,所以只好在已有规则的基础上作变通的处理,这里就是用动态助词来把已经降级为语素的部分(即述语素)重新升格为词,连带着也就使另外一部分(即宾语素)也随之升格,由此,原有的组合形式也就由词变为短语,从而拓展了使用范围。CCL语料库显示,“标价了”用例数为0,而“标了价”有4例;“憋气着”无例,“憋着气”22例,可以说,汉语语法及表达的灵活多变,在此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那么,为什么并不是所有的述宾结构动词在与动态助词组合时都有上述两种表现?这大概与述语素和宾语素的类型、表义以及二者之间的语义关系、紧密程度等都有密切关联,当然也还要受离合词产生机制的制约或推动。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很有专门讨论的必要,本文限于篇幅,不赘述。

其实,这还不仅仅是一个“变通”问题,比如有的述宾结构动词即使能带动态助词,也是频率极低,而且范围也很有限,即通常只能带一个“了”,而变成“离”的形式,只要语义上匹配,则哪个动态助词都可以带。比如,可以说“结婚了”,也可以说“结了婚”;不能说“结婚过”,但是可以说“结过婚”;又如“洗澡”,“离”的形式有“洗着澡”、“洗了澡”、“洗过澡”,但是“合”的形式却只有“洗澡了”。一般的情况是,在“动素(述)+名素(宾)+动态助词”和“动词(述)+动态助词+名词(宾)”两种形式中,后者的用例往往远多于前者。比如,CCL语料库中“报名了”15例,而“报了名”122例,另有“报过名”1例;“报案了”7例,“报了案”56例,另有4例“报过案”。

人们常说语言是一个巨大的自平衡系统,它有很强的自我调控能力,而以上所述,正好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另外,从这个角度看离合词的产生机制、发展动因和使用条件等,我们或许会有一些新的认识。

3.4 “动+介”结构

在126个动词中,有14个是动词性语素加介词性语素结构形式的,约占11.1%,这些动词主要是以文言介词“于”和“以”等煞尾的。《现代汉语词典》把这样的“于”列为词缀,而把这种结构的词看成派生词的也大有人在,如刘叔新11。这些词几乎都有相同的表现,即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它们主要有以下一些:

(7)便于、濒于、不下于、不至于、长于、处于、等于、甘于、归于、急于、见于、居于、苦于、乐于、利于、忙于、难于、期于、善于、属于、位于、限于、陷于、易于、勇于、寓于、在于、忠于

报以、处以、得以、给以、加以、借以、据以、难以、施以、委以、用以、予以、足以、致以

不外乎、不在乎、关乎、合乎、近乎、类乎、在乎

波及、顾及、祸及、累及、料及、涉及、推及

杨锡彭12举了更多的“X于”以及部分“X以”的例词,认为它们在这方面的表现都相同。

关于“动+介”结构的动词,谢质彬13有过分析,他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复词,无论在结构上还是在用法上都有其特殊性。如果对这种特殊性不够了解,使用时就难免出错。他举了两个误例:

(8)前一段,轰动全国的畅销书《绝对隐私》对于中国人的情感危机以及面临的生活困境予以了生动真实的原生态描述。

(9)天津泰达队没能挡住大连万达实德队的攻势,以一球负于了对手。

作者指出,二例的错误就在于“予以”和“负于”后边用了“了”,因为“了”是一个表示动作或变化已经完成的时态助词,只能用在动词或形容词的后面,不能用在介词的后面,因为介词是不表示独立的动作行为因而也没有时态变化的。而“以”和“于”都是介词,所以后面不能带“了”。作者还进一步指出,不仅“予以”和“负于”的后面不能带“了”,所有动介结构的复词都不能带“了”。这是此类复词的一个共同特点。

谢先生的分析在一定范围内是正确的,如果超出某一范围,就未必是这样了;另外,仅仅分析了一个原因,显然也不够全面。这里我们另外还要指出以下两点原因:

其一是表义。此类动词多属于无界的属性关系动词,本来就不能与“了”等共现,这一点,比较“不下于——不下”、“不至于——不至”就很清楚了:如果仅仅是由于介词的原因,那么与“不下于”和“不至于”同义的“不下”和“不至”(《现代汉语词典》以二者互释)应当就可以有相反的表现了,可是实际上后者仍然不与“了”等共现。

其二是语体风格的匹配问题,这一点我们前边几次提及。“于”等都是文言介词,而“了”等却是白话助词,二者显属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语体,不具有“兼容性”。如果不指出这一点,对一些词化程度已经相当高的“动+介”组合可以带“了”就无法解释,如“走向了新生”、“送给了他”、“放在了地上”、“扔到了筐子里”等。邢福义1也指出,现代汉语中,“动介”后边可以用“了”,他既举了一些比较固定的动介组合带“了”的例子,也举了不少动词与介词随机组合后带“了”的例子,如“瘫在了手术室外的长椅子上”、“凝聚在了她胸中的一点”等。

此外,可以看成派生词的还有一组以“得”、“不得”煞尾的动词,“得”等虽然不是介词,但是由它们构成的词大致也有与上述动介结构同样的表现:

(10)巴不得、不由得、怪不得、来不得、免不得、使不得、要不得、由不得、怨不得、记得、觉得、亏得、来得、懒得、乐得、落得、认得、舍得、使得、显得

3.5 联合结构

在126个动词中,由两个语素并列而成的有22个,占总数的17.46%,如“甘愿、归属、料想、如同、擅长、伸缩、应当”等。在这些词中,表示属性关系的动词(包括能愿动词)占绝对多数,这一范围之外的,基本都含有文言性的语素,如“奔赴、濒临、成为、作为”等,这些动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原因,我们已经做过分析。

4 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动词的特点

上一节中,我们立足于词的结构形式,并结合相关因素来揭示一些动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原因,本小节中,我们把这类动词作为一个整体来观察,探求它们的一些共同性特征和表现,从而对这类动词有一个更为全面和完整的认识。

4.1 呈某种程度上的词族性

所谓词族性,在这里指的是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往往是成组的,而每组都含有一个共同语素,换句话说,它们往往是含有共同语素的成组的词。另外,这些成组的词在结构形式上往往也有相当的一致性。前边我们列举的一些例词已经比较充分地显示了这一点,类似的再如:

(11)罢笔、罢官、罢教、罢考、罢课、罢练、罢论、罢赛、罢市、罢手、罢讼、罢诉、罢演、罢战、罢职

拜忏、拜倒、拜佛、拜服、拜贺、拜节、拜金、拜客、拜盟、拜年、拜识、拜师、拜寿、拜堂、拜托

帮办、帮补、帮衬、帮厨、帮凑、帮扶、帮工、帮教、帮困、帮忙、帮腔、帮贴、帮闲、帮凶、帮佣

这一现象并不难解释,“共用”的语素往往都是决定这些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关键性语素,或者说是决定性语素,按上文的分析,也就是状中结构中的状语素,动介结构中的介词性语素。这些语素都有一定的构词能力,而实际上它们也都构成了数量多少不等的词,并决定了这些词都有大致相同的语法表现。略显特殊的是述宾结构,述语素可以带不同类型和种类的宾语素,而真正对其不与动态助词共现起决定作用的,却是宾语素。

4.2 有明显的历史传承性

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大量使用了文言词作为其构成语素(全部或部分),以上状中结构和动介结构的动词明显地体现了这一点,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结构的词也有同样的表现,再如“翘盼、翘企、翘首、翘望、谙达、谙练、谙熟”等,至于不成组的动词就更多了,例如“拔擢、捭阖、败绩、颁赠、谤议、悲号、毕露、辟易、贬黜、裱褙、博弈、簸荡、逋欠、卜居”等。

有些词,比如“-为”族动词,像“变为、不失为、称为、成为、定为、改为、化为、结为、沦为、难为、评为、认为、妄为、以为、作为”等,由于“为”属文言词,因而其中有一些不与动态助词共现,有的虽然可以与之共现,但是人们更趋向于使用与“-为”同义的“非古典”形式,例如:

(12)……并且都已不同程度地变为了实际的写作行动,因而也就变成了“五四”白话的最重要的基本特征。

作者可能是为了避免重复,在邻近的上下文中分别用了“变为了”和“变成了”,但是前者有明显的不顺畅感,与对后者的感觉不同,在CCL语料库中的检索结果也能证明这一点:二者的用例数是31∶8627,比例为1∶278.3。

这一对比很有代表性,在检索用例的过程中,我们看到很多有“古”、“今”对立的同义词,它们虽然都可以带动态助词,但是频率却大不相同。再比如,“成为了”在CCL语料库中有818例,就绝对数量来说应当不算少了,但是与之同义的“成了”却有69940例,二者的比例是1∶85.5。由这样的对比所反映出的趋向性还是相当明显和突出的。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除了表义方面,即有一些词属于属性关系动词,更重要的一点仍然是前边我们提到过的语体风格一致的要求,即这些文言词或文言色彩浓厚的词与白话助词“着、了、过”不相匹配。

4.3 不具有严格的封闭性

上述各类词大致都有数量不等的“例外”,比如动宾结构动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趋向是相当明显的,但是即使如此,也有一些可以与之共现,而且似乎并没有什么规律性。前边我们就举过“报名了”、“报案了”的例子,此外,像“罢教了”在CCL语料库中没有用例,而“罢工了”却有12例。“古词”中也有这种情况,比如含“哀”的词中,“哀歌、哀矜、哀怜”没有与动态助词共现的用例,“哀悼、哀告、哀号/嚎、哀鸣、哀泣、哀求、哀叹”却都有,虽然用例并不多;含“拜”的动词中,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前边已经列出,而以下一些却可以与之共现:

(13)拜别、拜辞、拜读、拜访、拜会、拜见、拜认、拜扫、拜望、拜谢、拜谒

我们认为,这主要是一个历时的动态发展问题,即有很多动词本来不趋向于带动态助词,但是在较长时间、较高频率的使用中,逐渐地发生了功能变化。

我们对1946-1998年间《人民日报》中“肆虐”一词的使用及发展变化情况进行了全程考察,一共得到含有此词的文章1236篇,第一个用例见于1946年8月5日,是不带动态助词的用法,此后的用例也都是如此。直到1961年5月17日,出现了“肆虐过”的用例,即:

(14)让我们等着瞧吧,非洲人民一定要让一切新老殖民主义者在他们肆虐过的地方,把自己埋葬。

到1983年1月22日,出现了“肆虐了”的用例,如:

(15)那时,在果洛草原肆虐了200多年的“牛肺疫”还非常猖獗。

“肆虐着”的用例最早出现在1992年2月17日,即:

(16)“不信任”像病毒一样肆虐着我们的心灵,还使我们的家庭、社会失去了最珍贵的气氛——和谐。

简单地总结一下,“肆虐”一词在较长时间的使用过程中,由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到转而可以与之共现,并且由可以与一个动态助词共现,到最终实现了可以与所有三个动态助词共现,虽然后者的用例是少数(“-过”、“-了”和“-着”的用例数分别是5、25、6),但是却改变了此词的一个重要语法特点。

根据我们对现代汉语语法史的了解,有此变化过程的动词不在少数,特别是进入新时期以后,这一变化速度明显加快,有此变化的动词数量也明显增多,比如以上所述“肆虐”带动态助词的36个用例,除了前面举的“肆虐过”一例外,其余全部产生于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

4.4 低频词比较多

前边我们指出,同结构、同类型的动词有不同的表现,即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不具有严格的封闭性,这里,我们注意到一点,造成动词表现不一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其使用频率的高低。一般的情况是,上述 “动+介”和某些动宾结构之外,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其他动词使用频率大都不高,有一些甚至还相当低。在这些动词中,“文词”或“古词”相当多,这样的词本身的使用频率就不高,比如“摽榜、禀命、勃谿、摒挡、拨冗”等,在CCL语料库中都没有用例。《现代汉语词典》经常用现代的同义词来对释上述“古词”或“文词”,对比二者的使用情况,对此就会有更深的了解,比如(前为被释词,后为释词):

安寝35例——安睡200例 逋欠1例——拖欠2479例

拔擢15例— 提拔1580例 贬责31例——责备2356例

这些用为释词的现代词不仅使用频率高,而且还经常与动态助词共现,二者在这两个方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另外,同样是“坦-”族动词,“坦称/承”的使用频率较低(在CCL语料库中的用例数分别是17、50),它们都没有与动态助词共现的用例;而“坦露/言/白”(用例数分别为103、291、2023),却都有与动态助词共现的用例。

我们曾就《现代汉语频率词典》(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86年版)作过小规模的抽样调查。在“频率最高的前8000个词词表”中,前1000个中没有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而最后1000个词中则有29个,主要是一些述宾结构动词,如“待工、做工、迎风、算账”等;在“使用度较低的词语单位表”中,使用次数仅为1次的后1000个词语单位中,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达到了104个,其中不乏一些上述的“文词”或“古词”,如“归省、攻讦、恭贺、奉劝”等。

一般来说,一种语言现象(小到一个词,大至一种句式)只有在相对活跃的情况下才有发展变化的可能,并且越是活跃,发展变化的可能就越大,速度也会越快,而比较高的使用频率正是某一语言现象活跃的最主要表现。

当一个动词只是偶一用之,人们通常都是在其“常规”的范围内使用;当使用频率提高后,如果还按原来的“常规”,往往就会有局限,或者是造成表达的不便,而这个时候,突破常规、扩大其功能和使用范围,就成为很现实的需求,并且这一需求最终就会导致该词某些方面的变化。前边我们分析过的“肆虐”就比较典型,在低频使用时(从1946年到1966年,《人民日报》中含此词的文章仅166篇),它基本保持了旧有的用法,“文革”后,随着批判“四人帮”以及近些年来公众和媒体对自然灾害报道频率和关注程度的提高,此词的使用频率日渐提高(1977年到1998年达到了1070例),于是它与动态助词组合的新形式才得以产生,并且使用频率也不断提高。

此外,这一类“文词”或“古词”使用频率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就是其中有些词的使用范围极其有限,往往只用于某些固定组合中。关于这一点,我们在本文的“引言”部分已经举例说明。再比如,“博古”只用于“博古通今”,“博引”只用于“旁征博引”;“彪炳”的使用范围稍广,但也只限于“彪炳千秋/千古/史册/青史”和“功勋/武功/功绩彪炳”等四字格。在CCL语料库中,“傲物”的用例有39个,其中37个都是“恃才傲物”,另外“纵情傲物”和“贪财傲物”各1例,这种四字格的组合形式同样也限制了“傲物”与动态助词的共现。

5 由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动词研究看语法研究

笔者以为,讨论语法问题(其实进行其他方面的研究基本也应如此),更高一些的境界是有两个角度或两方面的内容,而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表述为两个层次。这两个角度、内容或层次一个是“就事论事”,一个是“就事论理”。前者大致是指就某一具体语法现象本身以及诸多相关因素所进行的发掘、描写、分析和解释;后者则是指跳到圈外,在更广阔的范围(论题的上位以至于上上位概念)内来审视本项研究所取角度、所用方法、所得结论等,最终由此获得一个新的视角,来反观并推及语法的某一部分、甚至于整个语法研究,以期有所助益。我们认为,这既是对语法研究效益最大化的合理追求,同时也符合人类由特殊到一般的认识规律。

本节中,我们试图就后一方面展开初步的讨论。

5.1 关于动词研究

由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入手来反观整个现代汉语动词的研究,我们受到的启发是,是否还可以有新的动词研究角度?

一是新的分类角度。动词研究一直堪称语法研究“重点中的重点”,而人们研究动词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不断尝试从各种新的角度来进行分类。我们设想,是否可以从能否与动态助词共现的角度来对动词进行分类?比如,由能否与“着、了、过”共现,可以把动词分为两大类,这是第一层次的分类;根据与“着”、“了”和“过”共现的情况,把能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进一步分为不同的小类,如[+过]动词,[+了]动词等,这是第二层次的分类;第二层次下,还可以再根据每一类动词的实际情况作进一步的下位分类,比如同样是可以带“着”的动词,有的必须与其他修饰语共现,有的却正好相反,例如:

(17)他正在传达着上级的指示——* 他传达着上级的指示

(18)他手里高举着一本书——* 他手里正在高举着一本书

动词与“了”和“过”的组合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这样的问题,所以这第三级的分类也是可以全面进行的。对于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也可作进一步的下位区分,本文的某些内容就可以纳入这一范围。当然,分类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我们的目的是通过分类来充分描写动词的用法,认识它们的特征,并解释隐藏在各种现象背后的原因,进而产生一些新的认识。

其实,人们在这方面已经做了一些工作,比如赵元任14把动词“按照它的出现的环境”分作九类,而这里所说的“环境”就包括了 “着”、“过”、“了”;陈刚15以“着”为标准把动词分成了两类,而日本学者荒川清秀也有《“着”和动词的类》一文(转引自张麟声16);孔令达17则透过“过”来给动词进行了新的分类。但是很显然,这方面的工作还都是零星的、局部的,甚至是随机的,远没有系统化,但是也提醒我们在这方面确实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并且也给我们留下了很大的探索空间。

二是新的认识角度。比如,人们从动词中分离出一类粘宾动词,并对此进行了比较细致的描写,但是对于这类动词为什么要“粘宾”,似乎解释得还不够。其实,这类动词不仅有“粘宾”的特点,还往往不能与动态助词共现,所以,我们也可以从与动态助词共现与否的角度来对它们作一些考察、分析和解释,我们相信,这应该是一个新的认识角度。再比如,与其他许多类词一样,动词也有不同的历史层次,不同层次的动词在使用上是否有差异?在与其他词语组合时,是否有“兼容性”的问题?由本文的叙述可以看到,这个问题显然是存在的,而这就要求我们在研究动词时,一是可以对“古词”作专门的研究,二是在一般性的研究中也要结合历史,结合动词的来源。再比如,以上研究还显示,动词结构本身对其使用和分布有重大影响,这一点,以前有人(如申小龙9)涉及过,但是也远不够深入和全面,这方面同样也有很大的发掘空间。

新的角度必然带来新的研究内容,而由本项研究引发,我们还可以找到其他一些新的研究内容,比如前边提到的对离合词新角度的研究,从历时角度对某些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发展变化的研究等。

5.2 关于语法研究

对于整个现代汉语语法研究而言,由以往人们对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动词的研究和我们的讨论,至少可以引发对以下两个问题的关注和思考,而这两个问题又是密切联系的。

一是语法研究中长期存在一个弊端,就是某些观点一直表述的陈陈相因。马庆株18谈到,为了编写《现代汉语教程》的词类部分,从各家论著中搜集到各种词类的定义200多条,各家的定义标准不一,而其中有很多只是因袭旧说,其实,对于这一问题,每一个做过语法研究而又勤于思考的人可能都会有切身的体验和感受,而我们看到的不少论文也正是由对这一点的反思与批评立题和入手的。当然,限于各种条件和原因,我们自然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对别人说过的每一句话、提出的每一个观点都验证一遍,但是,如果一个研究者完全放弃了这方面的思考和工作,完全把别人的结论作为自己的前提或结论,则可能一方面束缚了自己的思想,另一方面还可能沿袭别人的错误或不完全正确的认识。朱德熙先生所说的“先入为主的东西不一定正确,现在通行的说法中不少框框是放在不可靠的假设的基础上的,好比楼房建在沙滩上”(马庆株19),值得我们时时重温。

二是关于语法研究精细化和精细化的语法研究问题。吕叔湘先生强调在语法研究中“不要满足于笼统的说明”(吕叔湘20),邢福义先生力倡“三个充分”(邢福义21),其实都包含了这方面的诉求。我们认为,语法研究应当走精细化的道路,应当大力提倡和强调进行精细化的语法研究。精细是相对于粗疏而言的,我们感觉,即使是在语法研究取得巨大进步的今天,有许多研究还是粗疏有余,精细不足。其具体表现之一,就是如上述的“有些”、“多数”之类表述的过多使用。精细化主要表现在描写上,而描写的精细化当然也包括数量的精细,即尽可能地给出某一形式或用法比较精确的数量描述,即定量分析。已有的语法研究成果有不少总是显得不够深入,很大程度上与这方面的欠缺有关,时至今日,还有许多问题没能很好解决,在相当程度上也与此有关。另外,借助并通过精细化的描写,也很有可能发现新的问题,从而找到语法研究新的增长点,进而在一点或多点上推进语法研究。

6 小结

本文试图在人们已有认识的基础上有所补充、有所加深,具体内容主要是对动词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情况作一个定量分析,并且由此入手来对相关的制约因素以及动词本身的特点进行分析和说明,最后再简单论及此项研究对汉语动词以及整个语法研究的启示。

关于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动词的数量及其在整个动词中所占比例问题,我们认为应当区分两个层次:

一是就“常用”动词而言,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所占比例不大,我们的估计是在5%至10%之间,因此,以往人们的相关认识和表述虽然模糊,但还是正确的;

二是就整个动词而言,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动词所占比例很大,最大可能达到50%。如前所述,这样的动词有相当一部分属于非常用词,甚至是低频词、超低频词,但是它们毕竟也是现代汉语动词家族中的一分子,并且都还“活着”,所以自然也不能无视它们的存在。

当然,随着语言的发展,无论是在“整体”还是“常用”的层面,不与动态助词共现动词的数量正在减少,所占比例也在降低,但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

在影响和制约动词与动态助词共现的诸多因素中,最重要的是以下三个:一是词义,二是词的结构,三是词的语体色彩,而三者经常是交织在一起,共同起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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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邢福义 1998 《汉语语法学》,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p167-168, p220 ↩︎ ↩︎

  2. 方绪军 2000 《现代汉语实词》,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p154 ↩︎

  3. 刘月华 潘文娱 故 韡 2001 《实用现代汉语语法》(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p151 ↩︎

  4. 邵敬敏 2007 《现代汉语通论》(第二版),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p175 ↩︎

  5. 齐沪扬 张谊生 陈昌来 2002 《现代汉语虚词研究综述》,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p242-246 ↩︎

  6. 税昌锡 2005 动词界性分类试说,《暨南学报》第3期,95-100页。 ↩︎

  7. 沈家煊 1995 “有界”和“无界”,《中国语文》第5期,6-20页。 ↩︎

  8. 陈 忠 2003 “着”的语义特征对其句法分布规律的制约,《云南师范大学学报》第4期,14-18页。 ↩︎

  9. 申小龙 1986 汉语动词的分类角度,《语言教学与研究》第1期,6-19页。 ↩︎ ↩︎

  10. 齐沪扬 2000 《现代汉语短语》,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p20 ↩︎

  11. 刘叔新 1994 《现代汉语教程》,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p237 ↩︎

  12. 杨锡彭 1992 粘宾动词初探,《南京大学学报》第4期,33-39页。 ↩︎

  13. 谢质彬 2000 “予以”和“负于”,《语文建设》第4期,21-23页。 ↩︎

  14. 赵元任 1979 《汉语口语语法》,北京:商务印书馆。p292-295 ↩︎

  15. 陈 刚 1980 试论“着”的用法及其与英语进行式的比较,《中国语文》第1期,21-27页。 ↩︎

  16. 张麟声 1991 关于汉语动词的分类——介绍日本荒川清秀先生对汉语动词的研究,《山西大学师范学院学报》第4期,5-11页。 ↩︎

  17. 孔令达 1985 动态助词“过”和动词的类,《安徽师范大学学报》第3期,13-18页。 ↩︎

  18. 马庆株 1991 影响词类划分的因素和汉语词类定义的原则,《语法研究和探索》(五),北京:语文出版社。 ↩︎

  19. 马庆株 1994 我的导师朱德熙先生,《语文建设》第2期,22-24页。 ↩︎

  20. 吕叔湘 1978 漫谈语法研究,《中国语文》第1期,15-27页。 ↩︎

  21. 邢福义 1991 现代汉语语法研究的三个“充分”,《湖北大学学报》第6期,9-18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