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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程度副词修饰动词性词语

【摘要】 现有的语法论著在讨论动词时,都不谈程度副词修饰一般动词以及动词性词语的问题。其实,比较细致地描写和分析这一语法现象,并从历史的角度对其进行了考察和说明,很有意义。

【关键词】 程度副词;动词;动词性词语

许多语法著作及教材在谈到程度副词或动词的语法功能时,往往都会提到这样一点:程度副词在与动词配合使用时,只能修饰心理动词或某些能愿动词,而不能与此外的一般动词结合使用。例如,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中就说:“动词能够前加副词‘不’,多数不能加程度副词。只有表示心理活动的动词和一些能愿动词能够前加程度副词,例如能说‘很怕、很喜欢、很羡慕、很愿意、很应该’”。1

也有人持与此不完全相同的意见,胡裕树主编的《现代汉语》中就指出:“程度副词主要用来修饰形容词,有时也修饰动词,如‘对他很了解’。”2由所举用例看,胡先生这里所说的动词,显然也包括心理及能愿动词以外的其他动词。我们还看到程度副词修饰一般动词,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是比较少见的,也正因为如此,一般的语法论著才会有如以上所引黄、廖二人的表述。

进入新时期以来,这种情况有了一定程度的改观,目前已经有较多的动词及动词性词组可以受程度副词的修饰了,而我们认为,这也不妨看作新时期语法发展变化的表现之一。

我们对程度副词修饰动词性词语的情况分别进行了如下考察。

一、修饰单个动词

按动词受程度副词修饰后性质是否有所改变,“程副+动”结构大致有以下两类。

1. 动词有了形容词性。

或者应该说是整个“程副+动”结构是形容词性的。因为动词在受了程度副词的修饰后,绝大多数仍然是做谓语的,即与动词的使用条件和出现环境完全相同,所以,判定用为形容词就缺乏明确的标志,而我们往往也只能根据形容词经常有与程度副词的这样的搭配而认为该动词有了一定的形容词性。这样的用例最多,例如:(1)孙剑艺《谈汉字繁简与书同文》:“近千余年来,语言与意识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使原来的“正字”变得越来越不“正”,构形理性越来越丧失。”(《语文建设通讯》1995年,总第48期)按,表示程度随时间的推移而变化的程度副词“越来越”,虽然有时可以与“有力”“有希望”等动宾词组相组合,但就与单个词的搭配来说,它通常只能修饰形容词,所以,我们认为此例中的及物动词“丧失”因为出现在这一结构中而具有了形容词性。以下各例大致都是如此。(2)《喜马拉雅山》:“是什么东西越来越强烈地进到了我心里,而这是我以前很抵触的。”(《十月》1997年第1期)/(3)吕叔湘《短论二题》:“而我们现在讲文艺,这方面非常忽略。”(《修辞的理论与实践》)/(4)《他留下一片温情》:“他怎么就这么突然去世了呢,这损失实在太大了,他肯定是工作太拼命了。”(《海峡》1997年第1期)/(5)《革命家庭》:“老爸对摄影十分钻研。”(《上海文学》1997年第11期)/(6)《多事之村》:“意见最对立的,就是副村长石小毛。”(同上,1998年第4期)/(7)《上海爱情故事》:“怡茜还非常独立,我行我素。”(《广州文艺》1998年第4期)/(8)《半岛晨报》1998-12-23(03):“日本这个岛国对偷渡者是非常戒备的。”/(9)《丛林故事》:“姑娘的蓝屁股紧绷绷的,更为爆裂,一副顾头不顾尾的样子。”(《花城》1999年第2期)/(10)《酒徒》:“他缓缓地喝着,吃着菜,好像不是在酒席上,而是在家里,独斟独饮,挺享受的。”(《钟山》1999年第2期)按,此例因为“挺……的”中间通常只能插入形容词性词语,如“挺好的”“挺难为情的”等,所以,插入这个格式中的“享受”也应该是具有了形容词性。

以上是“程副+动”做谓语的用例,以下则是做其他成分的用例:(11)《清水里的刀子》:“马子善老人突然感激自己鼻腔的那一阵酸楚了,不然自己会很忽略地走出坟院的。”(《人民文学》1998年第5期)/(12)《智圣东方朔》:“李蔡有些回避的说:‘皇上,我大汉立国,匈奴要求讲和,这可是头一回啊!"”(第2部23章)/(13)同上:“东方朔觉得,这下热闹了,于是更加嘲讽地说……”/(14)《逆风飞飏》:“爱情是需要理解和空间的,太热烈太包办的拥有会窒息爱情。”(第308页)

以上是用为状语的,以下则是用做定语的用例:(15)《中国妇女报》1999-03-24(03):“最保密的洛斯阿拉莫斯。”/(16)《谁翻乐府凄凉曲》:“现在年长的北京人当中,或许还有人能记得1943年夏末秋初的那次很轰动的名媛京剧义演。”(《人民文学》1999年第2期)/(17)《柏杨传》:“在那里的政府见了美国人就像老鼠见猫那样浑身哆嗦的背景下,发生了一件使人们特别喝彩和骄傲的大事件。”(第277页)/(18)《探问柏林》:“这两位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大师”,就是在这块很保守又很现代,很禁锢又很洒脱的土地上诞生了。”(《当代》1999年第2期)/(19)《老年的事以及其他》:“(这)是他表现对我最为忠诚最为迁就的一次。”(同上,1999年第3期)

以下几例中“程副+动"是做补语的:(20)《午夜起舞》:“评语正是王建国亲笔写的,写得很褒奖很肯定。”(《池莉文集》第5卷)/(21)《我的农民父亲和母亲》:“他很少使用农村人常常使用的粗野之词,他骂得很讽刺。”(《朔方》1994年第8期)/(22)《生活中的谜》:“(妹妹)即使在三十岁同男朋友谈恋爱的时光也是古板得不行,在路上都是各走各的隔得很开。”(《莽原》2000年第1期)

以下两例,一个与“的”构成“的”字结构用为主语的:(23)《来来往往》:“后院起火最遭殃的是孩子。”(《池莉文集》第5卷)另一个修饰动词的程度副词不是做状语,而是做补语:(24)《朱颜在一九六六年》:“安保罗却泄气得很,一脸阴云。”(《当代》1999年第2期)

此外,我们见到的具有形容词性的“程副十动”形式还有以下一些:无比怀旧/甚是波动/有些胆怯和猜测/一天比一天膨胀/比较膨胀/很放手/不是很追求/很沉默

2. 动词性不变。

与上一类一样,我们所说的动词性不变,某种程度上讲也只是一种感觉,这样的用例不是很多,例如:(1)《半岛晨报》1999-01-02(15):“王洪礼称他本来也想一走了之,但省体委副主任崔大林对他的功绩仍十分肯定,表示不希望他走。”按,此例中的“肯定”似乎就是动词义,“对他的成绩十分肯定"就是“十分肯定他的成绩”,以下各例大致也都能这样来理解。/(2)《大连晚报》1997-11-15(03):“成龙一向对自己的妻儿十分保护。”/(3)《警探理查逊》:“那天的天气和街景都很配合。”(《钟山》1999年第1期)/(4)《越活越明白》:“后来,李正不太哭了,她总是半夜起来去她妈的屋里,坐在她妈的床跟前发呆。”(《收获》1999年第3期)/(5)《本色》:“杨好过清楚记得母亲只把这药服用了一天病情是何等见好啊。”(同上)/(6)《谁翻乐府凄凉曲》:“这样的女票友观众就很捧。”(《人民文学》1999年第2期)/(7)《自在飞花》:“他似乎有点儿思忖了,说,这是什么呢?”(同上,1999年第6期)/(8)同上:“她的声音不太控制,有些发喘。”/(9)《北京人》:“林百惠又比较自律。”(《人民文学》1999年第11期)

相对而言,这类用例中有一些动词可能比前一小类中的动词具有更强的动作性,这样,它们也就不太“像”是用为形容词了,所以,我们也就据此认为它们词性不变。

二、修饰动词性词组

程度副词修饰动词性词组的用例比较多,如果细分,所修饰的动词性词组又有以下几类。

1. 动宾词组。

这样的用例最多,例如:(1)《因果》:“德一就是太参与社会了,有些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人民文学》1996年第12期)/(2)《中国体育报》1998-09-24(07):“修车很受伤。”按,1998年,香港歌星任贤齐出了一张名为《很受伤》的个人专辑,此后,“很受伤”曾一度流行,此处即是一例。/(3)《又是中秋》:“老隋他太是前一个时代的产儿,如今他身上渐显出时代落伍者的悲剧性来了。”(《十月》1997年第1期)/(4)《足球周报》1998-12-28(09):“外方派来的随队翻译比较歧视中国人。”/(5)《永远有多远》:“你说姥姥是不是挺见过世面?”(《十月》1999年第1期)/(6)《老海失踪》:“这些人太霸道太糟塌新闻了。”(《中国作家》1999年第1期)/(7)《一个五十年代大学生的自述》:“问题在于太受干预,禁区重重。”(《黄河》1999年第1期)/(8)《没这回事》:“那个时候的厅局级干部有机会经常同皇上在一块儿,是不是那时的皇上比较联系群众?”(《湖南文学》1999年第1期)/(9)《天怒》:“你的回答太打官腔了。”(第28章)/(10)《醒也无聊》:“一块儿跟着下来插队的北京干部很维护金瑞。"(《中国作家》1999年第3期)

以上“程副+动宾词组”在句中都是做谓语的,它们本来的意思没有任何变化,而以下是做其他成分的用例:(11)《海外文摘》:“最加强戒备的是‘防抢防扒’,其次是‘防性搔扰’”(1997年第1期)/(12)《小女》:“这一声喊,最受惊动的是正黯然神伤的张礼荣。”(《中国作家》1999年第3期)

以上是与“的”构成“的”字结构做判断句主语的用例,以下一例则是用做定语的:(13)《大连日报》1997-10-21(05):“最出新闻的田径大战休战一天,足球和田径又无战事了。”

除上举用例外,我们见到的“程副+动宾词组”形式还有以下一些:很当回事/更加成了马桥的一个天/很恭维它/颇读了些有关中国的书籍/很帮了她一个忙/最解暑/很懂得造舆论/非常依赖外婆/很关照他/尤其钻东方文化/非常地知道加拿大人都会让它们/有点儿排斥他/如此丢魂儿/更加效忠公司/不会太责怪他们/多么打动我们/更见过世面/比较忽略口语或口语体/并不太表达爱和恨/太抽他这个人的人生底气/别太走近我/没大挑这挑那/太过依靠老板的提携/太破例/(小说)很抓人也很启人/太赞美我了

2. 动词性固定词组。

这一类用例不太多,例如:(1)《又是中秋》:“他对我说假话,只能有一个动机,那就是遮掩他比上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更落魄更走投无路的实情。”(《十月》1997年第1期)按,此例中的“走投无路”就是一个动词性的固定词组,以下几例与此相同:(2)《喜马拉雅山》:“她在客厅里非常明目张胆地问到我。”(《十月》1997年第1期)/(3)同上:“她是我所熟悉的最惟利是图的女人。”/(4)张惠英译《汉语概说》:“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日语和汉语越来越分道扬镳了。”(第20页)/(5)《荒诞的背影》:“吃罢饭的时候,孩子就有些东张西望、心神不定的。”(《莽原》1998年第6期)/(6)《我的母亲》:“当时最得势的,最出头露面的,也是革命性最强的,全是这一类人。”(《黄河》1999年第1期)

3. 其他动词性词组。

这样的用例似乎更少一些:(1)《太阳很好》:“我觉得我的注意力未免太倾注在他身上。”(《钟山》1995年第3期)/(2)《隐居的时代》:“被排斥逐杀的文化和知识,退居到了这里,比平时更加聚集起来。”(《收获》1998年第5期)/(3)《官场事件》:“王有生已很忍不住了,也打定了主意要他李加林好看。”(《小说界》1999年第6期)

以上三例程度副词修饰的是动补词组,而以下二例则是修饰状心词组的:(4)《国画》:“本不该太同他们计较的,只是他们还太年轻,就这么胡来,不让他们吸取些教训,今后不得了的。”(《当代》1999年第1期)/(5)《智圣东方朔》:“苏武见状,心中暗暗想道:东方大人,看来你回来后不要被皇上加倍当神仙看呢!”(第2部25章)

三、程度副词修饰动词性词语的历史考察

早在古代汉语中,程度副词修饰动词或动词性词语的用例就时有所见,以下是引自杨伯峻、何乐士《古汉语语法及其发展》3中的几个例子:(1)《战国策·秦策一》:“商君治秦,法令至行。”——畅行无阻/(2)《孟子·梁惠王上》:“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远远地超过常人/(3)《水经注·江水一》:“绝谳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有许多趣味。/(4)《后汉书·五行志》五引《风俗通》:“龙从兄阳求腊钱,龙假取频数,颇厌患之。”- 很是厌烦,当成祸患。

近代汉语中,也有一些类似的用例。例如,(5)《乙卯入国奏请》:“北朝甚有照证文字,但侍读不肯商量,更不敢奉呈。”/(6)《王俊首岳候状》:“若太尉动人马,朝廷必疑,岳相公越被罪也。”/(7)《卖油郎独占花魁》:“美娘想起夜来之事,恍恍惚惚,不甚记得真了,便道:“‘我夜来好醉!’秦重道:“也不甚醉。”(话本)/(8)《转运汉巧遇洞庭红》:“他亦自恃才能,不十分去营求生产,坐吃山空。” (话本)

到了清末民初,程度副词“很(狠)”使用的范围很广,其中主要就是用于修饰动词或动词性词语,比如《官场现形记》中的几个用例:(9)第7回:“这几天里,抚院很认得了几个外国人。”/(10)第12回:“甚么淮军、湘军,却也很立下功劳。”/(11)第57回:“旁边的人狠有几个受伤的。”再如,其他书中的用例:(12)《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并且他在那嬉游队中,很很的遇过几次阴险奸恶的谋害。”(楔子)类似的用例在早期现代汉语中依然比较多见,例如:(13)鲁迅《孤独者》:“我很劝慰了一番。”/(14)利民《三天劳工底自述》:“我在那时候,虽然年纪不大,然而这念书是一桩好事我很听人说过。”/(15)语堂《子见南子》:“那么,夫人很当权了。”/(16)老舍《骆驼祥子》:“(曹先生)很受了维廉·莫利同和一点儿影响。”(第7章)

“很”以外的其他程度副词修饰动词或动词性词语的用例也时能见到,例如:(17)高世华《沉自己的船》:“烧火的阿二———是最开玩笑的-——悄悄浮到余哥后面。”/(18)瞿秋白《“矛盾”的继续》:“他老婆又在说那件旗袍是太穿不出去了。”/(19)柔石《二月》:“这几天太奔波了。”(第21章)/(20)毛泽东《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欧美派大资产阶级(顽固派)虽然尚留在抗日营垒内,也是非常动摇。”/(21)老舍《柳家大院》:“可是我这间屋子下雨还不十分漏。”

为什么会有较多的程度副词可以修饰形容词、心理动词和能愿动词以外的其他动词性词语?我们认为,并非只有形容词、心理动词和能愿动词才含有“+程度”这一语义特征,具有这一语义特征的词语范围要比我们以前所了解的更广一些。所以,我们或许应该从语义语法范畴的角度,4来重新审视程度以及程度副词的使用。另外,程度副词的使用范围还处在动态的发展变化中,而总的趋势似乎是不断扩大的,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上述用例才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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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第2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13. ↩︎

  2. 胡裕树.现代汉语(第5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290. ↩︎

  3. 杨伯峻,何乐士.古汉语语法及其发展[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2:270~274. ↩︎

  4. 胡明扬.语义语法范畴[A].马庆株.语法研究入门[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195~1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