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语音的增加和减少
摘要:本文对现代汉语语音的发展变化进行了较为全面的考察,主要讨论其中的两个部分,即语音的增加和语音的减少。对造成上述变化的原因也进行了解释和探讨。
关键词:现代汉语;语音;音变
一般认为,在语言的各个要素中,语音的发展是比较缓慢的,但即使如此,我们还是看到,在现代汉语中,语音发生了较多的比较明显的变化,概括下来,则包括多个方面,本文只就语音的增加和减少这两个方面展开讨论。
一、语音的增加
语音的增加,就是产生、出现了原来没有的读音,这是语音发展变化的一个重要方面。从普通话的方面和角度来说,所谓语音的增加,就是语音成分的吸收。高名凯、石安石曾经谈到语音成分吸收的原因:“语音成分的吸收多半是伴随着外来词而出现的。”1但是,这实际上只说出了一半的原因,还有另一半,那就是方言词的吸收。此外,语音自身的发展变化所造成的某些字音的改变,也可能促生新的读音,而这也就成了语音增加的另外一个原因。
语音的增加包括产生新音节和不产生新音节这样两种情况。
1. 产生新音节的增加
贾宝书说:“普通话语音系统不是封闭的,普通话音节的数量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新词的出现,尤其是对外来词和方言词的吸收,某些新词所具有的新的音节形式也相应产生。这些音节形式可能与原有的声韵拼合规律不符,也可能没有相应的汉字来表示,但我们绝不能因此视之为异端。”2
一般认为,现代汉语普通话的音节数一共有400个左右,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现代汉语》中所附的《普通话声韵配合表》中,共列出了声韵配合形式407个,也就是407个音节。如果再加上5个声调(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和轻声),那么从理论上讲,现代汉语普通话中一共可以有2035个音节。但是,实际的音节数要少许多,因为并不是每一个声韵配合形式都有5个声调,比如“mu”只有阳平、上声和去声,没有阴平和轻声,“ji”没有轻声。所以,《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的《音节表》中所列出的带声调的音节只有1335个。这里,我们就以此为准,凡是在这1335个音节之外的,就认为是新产生的音节。
在汉语中,经常会出现一些西文字母,形成所谓的字母词,特别是进入现代汉语第四阶段以后,3字母词的数量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其中有一些已经相当常用,或者是已经具有了相当的稳固性。
对于字母词中的西文字母,人们通常是基本上按西文的读音来读,当然,这实际上已经是一种“汉化”了的读音了,比如原字母没有声调,而进入汉语中一般就要加上一个声调。这样读的结果,一是有些西文字母可以按汉语中已有的相同或相近的音来读,如“G”,(用例如“这是一个40G/40个G的硬盘”),有人读为“zhèi”,有人读为“jì”,然而这两个音都是汉语中所固有的。另外一种情况就是用汉语中原来没有的音来读,而由此就促生了新的音节。例如“三K党”,《现代汉语词典》注音为Sānkèidǎng,这个“kèi”就是一个新的音节(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有一个“kei”音节,该音节只有一个“剋”字)。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三K党”差不多成了一个历史词了,但是“OK”“K金”“24K”“KTV”,以及与电脑有关的“KB”(千字节)和“KV300”(一种杀病毒软件)等,都是相当常用的,而人们也都按“kèi”这个音来读“K”,所以“kei”这个音节实际上已经进入人们的日常交际中了,或者说,已经进入普通话的语音系统了。
类似的情况还能看到。再比如“阿Q”,自从鲁迅先生1921年创造出这个典型形象以后,这个词就在现代汉语中扎下了根,一直到80多年后的今天,“阿Q精神”等还时常被人们提及。《现代汉语词典》中给“阿Q”注了两个音,其中的一个是“Akiū”,这个“kiū”也是一个新的音节。现在,以“Q”构成或包含“Q”的常用字母词还有“EQ”(情商)“IQ”(智商)“QQ”(网络寻呼机)“QC”(质量管理)等,不过,人们一般读的是“kiù”,而不是“kiū”这个音。
2. 不产生新音节的增加
某一个具体的字读音增加的例子也比较多见,造成这一情况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音译。原有的例子如,“娜”本读“nuó”见于“婀娜、袅娜”等中,借作外国女子名字的音译时读为“nà”;“茜”本读“qiàn”,指一种草本植物,借用于外国女子名字时读为“xi”。4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外来词语的大量引进,又产生了不少新的这样的例子。例如,现在表示“再见”的意思,人们常说“拜拜”,音为阳平,不少收这个词的新词语工具书都注出了这个音。“拜”以前只有去声一个读音,这也就是说,由于音译的关系,“拜”增加了一个新的读音“bái”。
再如由对英语的TAXI(出租汽车)音译而来的“的士”,其中的一个音节“的”在产生后迅速地语素化(详“词汇”一章),构成了一个“的”词族,如“的哥、的姐、的票、打的、板的、摩的、火的、马的”等。“的”的读音,王均熙《当代汉语新词词典》一律注为“dī”,这与笔者本人和很多人的感觉和经验(即实际的读音)基本一致。但是,也有的工具书一律按照“的”原有的一个读音注为“dí”,如周洪波主编的《精选汉语新词语词典》;还有的工具书似乎是在以上两个音之间取舍不定,如林伦伦等编著的《现代汉语新词语词典》中,“的士、打的、马的、的哥、的姐”中的“的”注为“dí”,但是“板的”(出租的人力板车)中的“的”却注为“dī”。特别有意思的是“摩的”(载人赚钱的两轮摩托车)中的“的”注为“dí”,而紧接着的“摩的女”(开摩托车赚钱的女性中)中的“的”却又注为“dī”。
简启贤在讨论“打的”中“的”的读音时说:“‘打的’无疑应该算是一个规范词了而且它的‘的’的di也是一个规范音了。(这里‘的’字有人希望它能读阳平或去声,以便不增加‘的’字的读音。但‘打’是上声字,‘的’读阴平显然比读阳平或上声顺口,约定俗成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5沈孟璎也有相同的意见。
我们认为,上述不同的注音及观点实际上反映的是音译的“的”读音并未统一的现状,但是,肯定有一些“的”是已经或趋向于读为“dī”的。这样,“的”在原有的“de”“dí”和“dì”的基础上,又产生了一个新的读音“dī”。
某些方言词的引进,也可能造成某一个字读音的增加。
“埋单”是现在的一个常用词,差不多快要取代了原有的“结账”,关于这个词,林伦伦等编著的《现代汉语新词语词典》中的注音及解释是:
mǎidān 进入普通话中的粤语词。“埋”是收拢、靠拢的意思,埋单就是把消费的账单(特指餐馆消费的账单)收拢在一起最后结账。……这个词在北方多被误写成“买单”。按,就我们所见,这个词确实有“埋单”和“买单”两种写法,但读音却只有一个,这就是“mǎidān”。对“埋”而言,这个“mǎi”就是一个新增加的读音,因为“埋”以前只有“mái”和“mán”(只有“埋怨”一个词)这两个音。
类似的再如“无厘头”,《现代汉语新词语词典》中的注音及解释是:
wúlítóu 毫无根据的,随意而来的。这是一个粤方言词,渐渐地被普通话吸收了……
“厘”原来只有“lí”一个音,这个“lǐ”也是一个新产生的读音。
从台湾引进的某些词,也可能造成某一个字读音的增加。例如“哇塞”,《现代汉语新词语词典》中的注音及解释是:
wasài 从台湾引进的感叹词,原是一句骂人的粗话,现多用于表示惊奇、兴奋、意外的感情……“哇”普通话中原来只有“w┓wa”二音,“wà”同样也是一个新增加的音。
语音规范化工作也造成了某些语音的增加。
从1957年到1962年,普通话审音委员会曾经分三次发表了《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初稿》,后又于1963年辑录成《普通话异读词三次审音总表初稿》。1982年,重建的普通话审音委员会对原表初稿又重新作了修订,于1985年公布,这就是《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等在公布此表的通知中强调说:“自公布之日起,文教、出版、广播等部门及全国其他部门、行业所涉及的普通话异读词的读音、标音,均以本表为准。”此外,1986年新版的《简化字总表》对原《简化字总表》中的个别字也作了调整,从而使有些字的读音也发生了变化,其中就包括读音的增加。例如:
辑:原只有“jí”一个音,审定的结果,是“辑录、辑要”等仍读“jí”,“逻辑”的“辑”则读轻声的“ji”,这样,就增加了一个“ji”音。
膊:《现代汉语词典》及《新华字典》的各种版本中,都只列了一个“bó”音,如“臂膊”“赤膊上阵”等,虽然它们对“胳膊”都注为“gēbo”,但在“膊”条下都没有作为一种读音单独列出,而《审音表》则确定了“膊”有阳平和轻声两个读音。
汉字的整理即汉字的简化也会造成个别字读音的增加,因为不少简化字是用笔画少的字代替读音并不相同的笔画多的字,这样,就简化字来说,就是增加了新的读音。简一繁之间最多见的差异是声调的不同。例如:
别:本来有“bié”音,用于“分别、区别、别走”等,又作为“彆扭”中“彆(biè)”的简体,从而又多了一个“biè”音。
几:本来有“jǐ”音,用于“茶几、几乎”等,又作为“幾个、幾何”等中的“幾(jī)”的简体,从而又多了一个“jī”音。
以下再各举一个声母、韵母不同和声母韵母都不相同的例子:
术:本有的读音是“zhú”,如“白术、苍术”(均为植物名),又作为“学術、技術、手術”等中“術”的简体而多了一个“shù”音。
朴:原有“piáo”(姓)、“pō”(朴刀)和“pò”(朴树)三个音,又作为“樸素、樸实”等中的“樸”的简体,因而又多了一个“pǔ”音。
厂:在古文字中像石岩,可以住人,音“hǎn”,又同“庵”音“ǎn”,多用于人名;作为“廠”的简体后,又多了一个“chǎng”音。
以下,我们再换一个角度来看语音增加的问题。
《现代汉语词典》是一部最具权威性的工具书,它到目前已经出了三版,即1978年第一版,1983年第二版,1996年修订第三版。比较第一版和第三版,可以看到在语音方面也有一些变化,其中主要是读音的增加。
以下的音都是第一版中没有而第三版中增加的。
阴平的m,用于“姆妈”一词,在方言中指母亲或尊称年长的已婚妇女。shá,用于“啥”,义为“什么”。
te,轻声的“te”是“腻(de)”的又音,用于“肋腻”,方言中义为“(衣服)不整洁、不利索”。
cào,即“肉”或“操”,男子进行性交。此音应当是早已存在且一直使用的,早在《红楼梦》中,就有这个字了。
以上从无到有,有的是受观念或其他主观因素的制约,并不真正反映实际语音的变化,如“cào”这个音的增加,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二、语音的减少
语音的减少也包括音节的减少和某些字读音的减少这样两种情况,就现代汉语语音的发展变化而言,语音的减少远比语音的增加为多。
我们先以《现代汉语词典》第一版和第三版的对比来举例,以下两个音只见于第一版而不见于第三版:
si:轻声的“si”用于口语的“茅厕”。这是由于字的读音的减少而造成的现代汉语音节数的减少,所以,第三版的《音节表》中就不再有轻声的“si”了。
zuī:阴平的“zuī”用于口语,义同“堆”,只用于“归里包堆”。取消了“zuī”音,使得“堆”的读音减少,但是“zuī”作为一个音节还继续存在。
语音的减少主要是上述异读词/字整理的结果。
异读词审音最重要的结果之一就是归并异读,统读为一音,这样,就原有读音的数量来说,自然是减少了。例如:
凹:原有“āo”和“wā”两个音,统读为“āo”。
橙:原有“chéng”和“chén”两个音,后一音用于“橙皮、橙子”等,现在统读为“chéng”。
从:原有“cóng”“cōng”二音,后者用于“从容”,统读为“cóng”。
呆:原有“dāi”“ái”二音,后者只用于“呆板”,统读为“dāi”。
幅:原有“fú”“fù”二音,后者用于“单/双幅、幅面、满幅补丁”等,统读为“fú”。
括:原有“kuò”“guā”二音,后者只用于“挺括”(衣服、布料等较硬而平整),统读为“kuò”。
绕:原有“rào”“rǎo”二音,后者用于“环绕、缠绕、萦绕、缭绕、围绕”等,统读为“rào”。
往:原有“wǎng”“wàng”二音,后者用于“往远处看”“往东”等,统读为“wǎng”,读“wàng”音时可写作“望”。
咱:原有“zán”“zá”和“zan”三个音,“zá”只用于“咱家”(我,多见于早期白话),轻声的“zan”则用于方言中的“多咱、这咱、那咱”等,统读为“zán”。
指:原有“zh씓zhzhí”三个音,阴平用于“指甲”,阳平用于“(手)指头”,统读为上声的“zhǐ”。
前边我们谈过由于汉字的整理而造成的个别字读音增加的情况,其实,也有相反的情况,即对汉字的整理也可以造成某些字读音的减少,但是情况要更复杂一些。例如:
了:1986年新版的《简化字总表》的“说明”中指出:“‘瞭’字读‘liǎo’(了解)时,仍简作‘了’,读‘liào’(瞭望)时作‘瞭’,不简作‘了’。”
按,在此之前,“瞭望”已经简化作“了望”,所以“了”也就多了一个“liào”音,而由新版《简化字总表》的规定,“了”的“liào”音已被减去。
上述事实说明,“了”的“liào”音经过了一个复杂的、否定之否定的发展过程,即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在1964年发表的《简化字总表》中,“瞭望、瞭解、瞭然、瞭若指掌”等中的“瞭”一律简化为“了”,而在“瞭望”中,“瞭”读为“liào”,这样,“了”也就增加了一个“liào”音,到了1986年新版的《简化字总表》中,又恢复了“liào”音的“瞭”,这样,“了”也就不再有“liào”音了。
类似的例子再如“罗”。在1964年的《简化字总表》中,“囉(luō)嗦”和“喽囉(luo)”中的“囉”都被简化为“罗”,这样,“罗”就在原来阳平音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个阴平音和一个轻声音。1986年的新表的“说明”中指出:“‘囉’不再作‘罗’的繁体字处理。”这样,“罗”多出的这两个音就又被取消了(现“囉”简化为“啰”)。